浩然中篇小说

《西沙儿女·正气篇》

十六

 过了好久，一群战士又开着渔船，飞一般地来到西沙，登上了金银岛。

小阿宝一见他们来到可高兴啦，紧迈两只小腿在后边追赶。

可是战士阿叔，谁也没有逗阿宝，好象连看她一眼都顾不上。

阿宝嘴里喊叫着，还是不放松地追他们，一直追到韦老爹的草棚里。

程亮正跟韦老爹说话。

一个阿叔把一个很好看的纸袋交给程亮。

程亮说：“我不认字。”

阿宝伸手要抢：“给我，给我！”

程亮不肯把纸袋给阿宝，交给了韦老爹，阿宝就不敢抢了。

韦老爹接过纸袋，撕开，又从里边抽出一张纸，上下地看了一阵，一拍膝盖说：“嗨，嗨，喜事，大喜事！”

程亮忙问：“什么大喜事呀？”

韦老爹说：“明日，或是后日，有一只运军火的船，要从海南岛来，在西沙经过。”

程亮猛地一拍大腿说：“狗种们要搞什么名堂？”

韦老爹说：“那上边装着日本鬼的军火。”

程亮说：“这是运到东南亚杀人的！”

韦老爹说：“对，是运往东南亚杀那边的穷苦人的。可是西沙这道关不好过，要在羚羊礁触礁搁浅……”

程亮忍不住地插问：“真的吗？”

韦老爹说：“这是‘火种’安排的。”

程亮兴奋地笑了。

韦老爹说：“大家留神听，‘火种’还布置咱们，把四条渔船都准备好，隐藏在避风港；人都吃饱饱的，睡足足的，在金银岛休息待命。还指示白天不要生火，夜晚不要掌灯；看到羚羊礁第一次升起火光的时候，开船往那边行驶，看到第二次升起火光的时候，就往轮船上边靠。那时候，会有人跟我们联络，指挥下一步的具体行动。……”

阿宝听着这些听不懂的话，看看阿叔们，一个个都乐得闭不拢嘴；看看阿爸，他的脸胀得通红，两只大手使劲地攥拳头。

“阿爸，阿爸，你怎么啦？”

“我吗，……对你说也不明白。”

阿宝这回可有点不高兴了，两只小手套住阿爸的脖子，吊起来，晃着头：“你对我说明白，你对我说明白！”

一个刚上火线的新战士，渴望战斗，而战斗已经来临时候的那种心情，他自己也说不十分清楚，又怎么把这种微妙又激动的情感用简单的语言，传达给这个幼小的嫩芽芽呢？

还是韦老爹来解围：“阿宝乖乖，不许胡闹！”

阿宝看韦阿公一眼，撅着小嘴，松开了手。

韦老爹又对程亮说：“赶快动手，烧饭，把明日、后日，两日的饭，全都烧出来！”

阿宝这回可明白了，没等阿爸回答，就跳着脚喊：“我抱柴，我抱柴！”

草棚里的战士们被孩子的神态逗得“哈哈”地大笑。

只有程亮没笑。他的面色象大潮中的礁石那样严肃。

他带着阿宝到林子里砍柴。

他带着阿宝到甘泉井汲水。

他又支起锅灶点燃了火。

他一边添柴一边想心思。在火光升腾中，他仿佛看到了琼崖镇的日本鬼兵营，看到小港湾的日本鬼兵舰，看到鲜血在枪声中喷流……

他暗暗地想：满满一轮船弹药，得有多少颗，运到东南亚的国家去，得有多少穷苦的人民遭受屠杀？

他想：我们这小小的海上运输队，只能周旋往返送物品，那个大货船上，定会有许多押送的日本鬼，跟他们硬拼，打得过吗？

他咬着牙齿下狠心：打不过也得打，不能看着外国的穷人遭害不管；韦老爹说，无产阶级革命者，不光要有爱国主义思想，还得有国际主义思想，普天下受压迫的人都是一家，都得联合起来一块求解放——我要争取上前线，要拼个死活，就是战死也光荣！

他想到这里，心里亮了，火也烧得更旺了。

他转身看看，战友们都到水边去冲凉，就把阿宝揽在怀里，对孩子进行第一次严肃的、关系着革命大事业的嘱咐和教育。

“阿宝，你要当好仔吗？”

“要当的。”

“当好仔就得听话。”

“听话。”

“明天吃冷饭，行吗？”

“行。”

“黑夜不点灯行吗？”

“行。”

程亮亲亲孩子的脸蛋：“好，好。为了推翻这个万恶的旧社会，阿宝得咬牙吃苦呀！”

阿宝闪着两只乌黑的小眼睛盯着阿爸问：“谁是旧社会呢？”

程亮被孩子这天真的发问激动起来，攥着拳头说：“吃了你阿婆、阿公、阿妈，还有好多好多穷人的那个，在你一落生就要吞吃了你的那个，就是旧社会！”

阿宝也气起来，平伸出两只小手掌，做着用力的姿势：“推、推，使劲地推倒他！”

程亮这回可忍不住地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