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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母亲教我去坑人！

文｜曹声明

贾环是宝玉同父异母的弟弟，其母是贾政之妾赵姨娘。赵姨娘是个人见人厌的女人，在她眼里，有时候总觉得世上所有的人都该向她朝拜；在她心里，有时候又总感到世上所有的人都在找她的茬儿。她总认为老天对她太不公平了，本该在下人跟前显摆抖威风，可总没人买账，本应在领导面前得宠受奖赏，可总没人理睬。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冷酷的，在贾府，无论领导还是下人，谁也没把她当作一碟菜，哪怕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毫不示弱的同她厮打成一团。这样一个满怀妒恨的人格分裂的母亲，扭曲了自己孩子的心灵，自然是一件太稀松平常的事。

《红楼梦》第二十回，记叙了大观园里一件日常生活小事：贾环同宝钗的丫鬟莺儿赌钱，贾环输钱耍赖，被哥哥宝玉批评了几句，贾环回家反向母亲诬告莺儿赖他钱，胡扯哥哥欺负他，撵他走。赵姨娘听后，不问青红皂白地骂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子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赵姨娘正以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身份，在为泼皮耍赖的儿子鸣不平的时候，恰好被路过的王熙凤在窗外听到了，王熙凤指责贾环道：“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指赵姨娘这个人，王熙凤听说贾环输了一二百钱，马上叫人拿了一吊钱给贾环，贾环立即高高兴兴的去找姑娘们玩去了。如果说赵姨娘此前不了解实情，误信了孩子的谎言，那么，王熙凤说明了事情原委后，赵姨娘应该对自己孩子的错误认真地批评一番，可是，赵姨娘却装聋作哑，一言不发。此时的贾环正是个可塑性极大的孩子，孩子今后走正路还是走邪路，全凭母亲去指引。王熙凤不愧是太聪明的女强人，她不但发现赵姨娘在教儿子歪心邪意，还一针见血的道破了赵姨娘嫉恨的根源：“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王熙凤这番义正言辞的批评，虽然严厉尖锐，但毕竟是满满的正能量，赵姨娘是以何种态度对待王熙凤的批评呢？书中没有写出，可随后不久，赵姨娘母子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二十五回，贾环不满哥哥宝玉同彩霞说笑，便在暗中算计宝玉，于是故意装作失手，把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一推，宝玉脸上立刻烫出一溜燎泡来。宝玉受此大委屈，却笑着安慰大家说：“还不妨事，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赵姨娘是如何回应宝玉宽容大度的呢？她不但不感恩承情，反而傾其所有私房钱去收买马道婆，让她暗中作法去害死宝玉和王熙凤。好在一僧一道二位真神出手相救，宝玉和王熙凤才逃过一劫。从二十回到二十五回，时间跨度不过一二年，经过母亲的言传身教，贾环很快就从一个有心理阴影的小屁孩，变成了一个处处嫉恨别人，时时挖坑害人的坏小子。三十三回，王夫人认定金钏儿和宝玉开的玩笑有勾引之嫌，一怒之下打了金钏儿一巴掌，并把她撵出了贾府，羞愧难当的金钏儿于是含屈投井自尽了。贾环却在父亲贾政面前诬告宝玉强奸不遂，逼死人命。本来就对宝玉窝了一肚子火的贾政被贾环这瓢热油浇得火气冲天，喝令手下把宝玉堵起嘴来，着实打死，下人举起大板打了十几下，贾政尤嫌打得太轻，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大板，咬着牙狠盖了三四十下，宝玉被打得半死。如果说贾环用烛油烫宝玉是临时泄愤，那么他诬告宝玉则有蓄意挖坑害人之嫌。贾环变坏速度之迅速，手段之卑劣，其母功莫大焉。对贾环来说，这明明就是母亲教我去坑人！

如果说责任全在赵姨娘一人身上，也欠公平。教育是由学校，家庭，社会三根支柱来支撑的。贾环是庶出，在等级森严的荣国府里，贾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比别人矮三分，贾环的奶奶贾母是家族的最高领导，同样是孙子，宝玉是奶奶的心肝宝贝，贾环却是奶奶可有可无的闲物。贾环的父亲贾政古板苛严，从未给过贾环一点父爱，即使是贾环的亲姐姐探春，也早同他母子分道扬镳了。冷漠的亲情只能把贾环逼进母亲的怀抱里去寻求温暖，结果报复他人成了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生活的最大原动力。新发现的吴氏癸酉本后二十八回记叙的是，赵姨娘母子勾结社会上的强盗，杀进荣国府去寻仇，掳走宝玉，把他关押在狱神庙进行折磨，最令人惊悚的是，贾环竟然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这看似不可思议，但是，细想一下，一个感情世界里仅存仇恨的人，他有什么事不敢做出！赵姨娘和贾环这对被嫉恨之火烧昏了头的母子到处挖坑害人，自己最终也被嫉恨之火所吞噬。当然，贾环并非从没人赞赏过，贾赦曾当着贾母、贾政等众人的面，公开赞扬贾环的诗“甚是有骨气，不失侯门气慨。”可惜，这并非是叔叔的真心话，此时的贾环不过是被叔叔当成了一颗敲打父亲的棋子，打压宝玉的砖头。贾环如果不是傻子，他会明白这种别有用心的赞美实是戳进自己心上的一根竹签，这只会更加深自己对这个家族的仇恨。

母亲是塑造孩子灵魂的工程师，孩子长大后，是君子还是小人，这常取决于当年母亲在孩子心灵里种植的是香花还是毒草。贾环是在嫉妒和仇恨的毒汁里浸泡长大的，浑身上下充满了暴戾的嫉恨之气，当他走上社会，除了报复坑人，你还能指望他做出有益于他人的善事吗？母亲本是一个伟大神圣的称谓，可是那些教儿去坑人的赵姨娘们，是没有资格获得这一荣耀的。她们真正的名字是教唆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