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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危墙下的美女们

文｜曹声明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古代圣贤对世人安全教育的名句。如果墙已经七歪八斜了，除非是蒙童和傻子，谁也不会呆站在那儿等死，这分明就是一句废话。古代圣贤的智商不会如此低下，这里的危墙恐怕是指那些表面看似铜墙铁壁，内里实则已是腐朽不堪，随时都有崩塌倾倒的空心花墙。《红楼梦》这部伟大的作品，就是为我们勾画了这样一幅图画：一座看似巍峨雄伟的百年侯府大厦，实则处于即将崩溃之际，这里的红男绿女们，有的在尽情狂欢，有的在无见无闻，有的在暗自哀叹……在此生死存亡的关头，贾府的大小爷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吃酒、赌钱、玩女人，这帮得到墙内最大好处的家伙，整天干的却是推墙的活儿。这正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那么，立在贾府危墙之下的美女才女们，她们是否有点预感呢？她们是以何种心态立此危墙之下呢？

王熙凤和秦可卿按辈分是婶婶和侄媳，按关系讲是闺中密友。二人常在一起私聊，可从未听见二人聊过有关贾府命运的话题。可是，秦可卿刚一咽气，魂魄就匆忙赶往荣国府去托梦给王熙凤，梦中的秦可卿要王熙凤“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可卿对贾府的未来看得最清楚，她为贾府将来的筹划最为周全。可卿认为别人未必中用，基于凤姐是脂粉队伍里的英雄，她有理由相信王熙凤有能力为贾府预先谋划出一条退路。秦可卿活着时人话不说，死后去说鬼话，个中隐情缘由，实在耐人寻味！此时，正是王熙凤春风得意之日，她只把这些鬼话当做一阵阴风掠过，风过无痕，充其量打个寒颤而已！贾府里最清醒，最智慧的只有一个鬼魂，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红楼梦》前二十回，宁国府为秦可卿举办过一场超豪华的葬礼，荣国府举行过一场超高规格的迎贵妃省亲活动，经过这二场声势浩大的面子工程的折腾，宁荣二府难堪的经济底裤终于显露出来了。春江水暖鸭先知，管家婆王熙凤最清楚贾府“寅吃卯粮”的窘况，她使出浑身解数，整日里忙着拆东墙补西墙，拆不尽的烂污泥，补不完的破窟窿，弄得凤姐身心疲惫，苦不堪言。可是，打掉牙只能咽到肚里去，她嘴里还得甜蜜蜜，脸上笑盈盈的去哄老太太开心，实在是难为这位管家婆了。为了显示自己能干会当家，对上死撑着架子不倒，对下“穷追苦克”，那怕是姨娘的一两月利也不放过，惹得奴仆们恨得牙痒痒。王熙凤再会忙再会哄，贾府墙里的破洞窟窿依然是越来越大。有一件小事，足可看到凤姐左支右绌的狼狈像。宫里有位太监常来贾府敲竹杠，对这位时常惦记贾府荷包的大爷，即惹不起，也躲不开，凤姐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以典当自己的首饰装穷去堵住他的狮子口。那怕最后到了偷偷典当老太太的东西应急的地步，王熙凤也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软话。大有小车不倒只管推的那股牛劲。宁肯戳心刺肝，绝不伤了面子，这是所有权贵们的通病。当老太太，太太被凤姐哄得欢声笑语满堂时，贾府里还有谁能听到贾府大厦即将倾倒的断裂声！

王熙凤没读过书，其心志见识韬略远远没有达到放眼未来的层面，她从来未曾虑及贾府的退步，自以为贾府的幸福日子万年长。说到底，王熙凤不过是个高级泥瓦匠，修修贾府的小破损，补补贾府的小漏洞倒是满合格的。她纵有天大的本事，一人也无力撑起倾倒的大厦。贾府危墙下的其他美女们是何种心态呢？志存高远的探春虽然比诸位小姐奶奶们看得深远些，她也只看到贾府支大于出的经济困境，这远未上升到看清贾府大厦危墙有崩塌可能的思想高度。探春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贾府展开了一场兴利除弊的改革运动。但是，探春再敏，也无法填补贾府巨大的财务黑洞，探春开源节流积攒下的那么一点钱财，还不够大老爷买一个小妾用。无可奈何花落去，探春的一番努力，最终只能是付之东流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李纨在贾府安身处事的准则。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这是作者对李纨这位年轻寡妇的评定。但是，人既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只要不瞎不聋，他一旦有所见闻，哪怕他口中不说，其心中必有所思所想。李纨在众姐妹中月利最高，素日所得的赏赐也最多，这位闷声聚财的富婆却显得很抠门，这是否在为自己留后路？“小才微善”的李纨可否忧虑到贾府未来的安危，书中没有信息，但是，在大观园里，她选择了拥有房舍地亩，具有育儿读书务农的稻香村，说明她胸有城府，自有打算，这比“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贾府爷们不知高明多少倍！美丽的才女林黛玉所有的才情感情全都倾注在了宝哥哥身上了，宝玉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黛玉关注的焦点。这位才女的智商情商只属于宝哥哥所专有，只要宝哥哥在身边，那怕立于危墙之下，林妹妹的感觉也是安全幸福的。才貌双全的宝钗客居在贾府，自然不便对贾府进行褒贬，宝钗为人藏愚守拙，城府极深，即使心中有数，也只会深藏不露。阳光女孩史湘云来到姥姥家，只图能快快乐乐玩耍一番，何曾有心去观察姑奶家墙角牢固不牢固！迎春人称二木头，不说也罢。贾府这堵危墙倒也好，塌也罢，对于“独守青灯古佛旁”的惜春来说，都无关其痛痒了。一句话，能看出贾府墙面有剥落处的已属于高人了，立于危墙之下的人们浑然不觉，就是这座百年侯府最残酷的现实！

是什么原因造成贾府上下人人乐呵呵等死这一局面的呢？这座壁垒森严的侯府，百年已来，里面充满的只有歌功颂德的欢声笑语，久而久之，其中已经没有异样声音存在的空间了。焦大酒后吐真言，满嘴被塞满了马粪，王熙凤却凭着一张会讨老太太，太太开心的巧嘴，稳坐管家婆的宝座，在贾府春风得意，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证，趋利避害自然成了人们的不二选择。应该指出的是，贾府里的那些美丽的才女们，远比那些一味高乐不了的臭男人的目光敏睿，她们即使能看清这堵危墙的险情，也只能徒唤奈何罢了。我们实在没有必要指责这些无力回天的弱者，这些可亲可爱的靓妹才女们，无辜的成了这堵危墙的殉葬品，这才是令人痛惜的人间悲剧！

弄清是谁制造了这堵危机四伏的危墙，后人能否在这堵外强中干的危墙面前，深刻的反思一下自己曾经的混乱言行，不再重演前人墙倒人亡的悲剧，这才是《红楼梦》伟大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