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一百四十六）

潘渭河

2023年5月22日

一直干到下午4点多钟。砂型浇铸已经接近尾声。

李春生迈着沉重的脚步，和场部会计抬着大坩埚又一次走进车间。

整整一个下午，由于大量的铁水浇注在一个个的砂型中，产生出大量水蒸气。水蒸气弥漫在车间里，从地面不断向房顶升腾。

蒸气碰到房梁，又还原成液体，形成水珠聚挂在房梁上。等到水珠达到一定的重量，它们就会不时地从房梁上坠落下来。大坩埚支架上方的水珠就直接落入坩埚的铁水中。高温的铁水遇到低温的水珠，就像炸开的油锅，飞溅出无数的铁沫子。这些铁沫子在散落过程中，不管是呈液态状，还是固体状，依然具有上千度的高温。滴落在衣物上，布料会烫出焦洞。滴落在人体上，皮肤会被烫伤。

当李春生和会计合力将大坩埚放上车间中央的支架之后，他浑身就像是散了架子，瘫坐在坩埚附近的一把椅子上。再也不想动弹一下。

突然，一块刚从铁沫子凝固成指甲盖大小的铁片掉落他的衣领，又迅速从他的衣领滑入他的颈部。

李春生“哇”地大叫一声，身体本能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头朝下跪在地上，希望将颈部中的铁片抖落出来。不过，衣领阻碍了铁片顺利滑出。

老扒沙见状立即上前解开李春生的衣领，取出铁片。但李春生的颈部靠近锁骨部位的皮肤已经被烫伤，出现一块红肿。表皮形成了一个水疱。

老扒沙强制李春生去休息室休息，不让他再继续工作。后面的坩埚移送由他和厂部会计完成。

夏云涛看在眼里，却没有对李春生的伤情作出任何口头表示。

病情发生的第3天，早晨的天天读会议上，季惠群传达了上级的指示。查明工业连出现的集体病因为急性甲型肝炎，并提出两点要求。第一，要加强环境卫生工作，对知青食堂和宿舍进行消毒药水喷杀消毒。同时注意个人卫生，防止病从口入。第二，停止晚间的战备演习和其它不必要的会议，确保知青每天有8小时的足够睡眠。

季惠群的话刚讲完，会场上就像炸了锅似的。人们议论纷纷，都表示场部这个决定好。平时工业连在非工作时间的各种活动太多，太频繁。员工被瞎折腾，无法劳逸结合，影响了身体健康。

平时开会一贯不说话的张顺祥，今天也破例开了口。

他指着李春生说：“我早就听说人们指责小李对备战态度消极，晚上脱了衣服睡觉。可是，现在得病的，都是那些晚上睡觉不脱衣服的人。小李没得病，还得一个顶俩，顶仨地坚持干活。轻伤也不下火线。所以，我说共青团就得考虑吸收像小李这样的人。别把瞎折腾当作是表现积极。工作努力，不怕艰苦，才是真正的积极。”

“就是。现在，形式主义的东西搞得太多了。”有人附和老扒沙的说词。

季惠群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方向有指向夏云涛的苗头。赶紧发话。

“我们发言时，主要是对事不对人。不要指名道姓。”

会场上恢复了沉默。

天天读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