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一百十二）

潘渭河

2023年3月2日

季慧群暗自思考着，要如何才能改变目前的局面。是被动等待，落入被审查的对象，还是主动出击，成为运动所依靠的对象或主导者？

落井下石，揭发批判李春生，是一个办法。但李春生的材料已经成文。她要说的，无非是重复那些已知的事情，并不会对案情有新的贡献。这样的揭发对她个人的处境未必有加分的作用。不过，会上有人提到方文馨和李春生的关系，有将方文馨也拉下水的意思。而她和方文馨的关系比较密切。如果她能够提供一些方文馨的材料给工作组，对提升她的个人形象也许会有正面效果。

撇开和方文馨的私交不谈，单讲政治立场，季惠群认为方文馨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平时不管是与领导，还是群众，她都采取不发生冲突，一团和气的态度。但在内心的思想上，她却是抵触文化大革命的。

她散布过关于插队落户知识青年生活艰苦的流言蜚语，也组织过座谈会讨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今后的发展方向。所谓“今后的发展方向”，一定不是和贫下中农相结合的方向。因为既然上了山，下了乡，就已经是和贫下中农相结合了。今后的发展方向？不就等于是说，现在的这种相结合不是永久的，是会变化的。既然今后的发展会变化，不就是主张要脱离这种相结合吗？这些言行，都表明她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有着强烈的不满情绪。

不过，毕竟季惠群和方文馨是老同学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友情经过了初中岁月的沉淀。那种同窗之间的友谊，是一种诗和远方的存在，是未涉世少女心中的八音盒或水晶鞋。在单亲家庭成长的季惠群，从小就憧憬着童话世界里，灰姑娘最终成为美公主，嫁给王子的快乐结局。

然而，经历了文革的洗礼和上山下乡的磨练，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白送的馅饼，也没有阿拉丁神灯。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奋斗和争取。在这场风云变换，大浪淘沙的历史潮流中，一旦个人的友谊被置于政治站位的天平之上，友谊的分量就微不足道了。

季惠群从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到边疆兵团农场的无名小卒，再到现在成了排长，是方文馨的闺蜜友情起的作用？显然不是。相反，面临如今的一打三反运动，这段曾经的闺蜜友情很可能会毁了她的政治前程。

究竟是做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派，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还是沉湎于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成为无产阶级的同路人？季惠群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掂量着这个问题。

友情，还是无情？尽管她的心里充满挣扎，但终归要在两者之间作出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