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犬马

何华

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1922-2011）是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的孙子，但让他名垂青史的是他的画作。他是当代最伟大的画家，尽管这家伙脾气古怪、性格暴躁、非常难搞。他的风流韵事一大堆，又不负责，孩子们都是在父亲缺失的情况下长大的。他堪称“情场渣男”。

他一辈子画具象写实的作品，开创裸体画及自画像的新典范。说是典范，却又后继无人。他与二十世纪抽象艺术、波普艺术格格不入，但他又是最具现代探索精神的。他的画作和他的生活高度吻合，可谓“声色犬马”——他确实喜欢把爱犬和裸体人物画在一起。

大约七八年前，我去访画家邓尔昌，他说喜欢卢西安·弗洛伊德的“肥婆画”（《沉睡的救济金管理员》），我那时觉得这画有什么好看，不就是一堆肉吗！现在不这么看了，他早期的画，别人能达到；这堆肉，别人画不出，越看越有味道。他画面上凝重的色块，看着看着会扭动、挤压、碰撞起来，真是非常有内在力量，像火山，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他的画是静止的，也是活动的。

他晚年几乎每天去肯辛顿教堂街的克拉克餐厅吃早餐。乔迪·格雷格那本《与卢西安•弗洛伊德共进早餐》是一部了解这位画家的必读书。

卢西安年轻时长得十分俊美，对他着迷的女人很多男人也不少。他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就是和大明星嘉宝有过交往，嘉宝那时候三十多岁快四十了，卢西安则是小鲜肉，他却带着嘉宝逛夜店，不可思议！他后来回忆：“当年伦敦苏荷区夜店的同志们，最爱反串扮成嘉宝或玛琳·黛德丽，而我是带真的嘉宝去夜店。遇到很多假嘉宝。”嘉宝以低调神秘著称，不会轻易和一个“小伙子”去酒吧，到底是什么魔力让她和卢西安一起去夜店，这也是一个谜。

就在卢西安去世两周前，《与卢西安•弗洛伊德共进早餐》的作者乔迪·格雷格带着他十三岁的儿子贾斯普去看望老画家。这时卢西安已经病得很重，乔迪·格雷格明白这是最后一次登门拜访了。卢西安一向不照顾自己的孩子，但他对偶尔见面的贾斯普很是喜欢，也许通过这种方式弥补他以往的“过错”。进了卢西安的卧室，贾斯普跳到床上，躺在卢西安的身旁，“撒娇地拨弄着卢西安的头发”，狮子一般桀骜不驯的卢西安在病床上，像一只温顺的猫被这个孩子拨弄着。贾斯普问他房间里的画都是哪些人的作品？老人一一回答。后来，老人说他不舒服，贾斯普伸出了手，老人握住了这只小手。分别的时候到了，柔和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户照了进来。贾斯普说：“这个房间好美。”卢西安回答：“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