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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蓝雨衣
何华
鲍勃·迪伦获得诺奖不久,传来了莱昂纳德·科恩去世的消息,一喜一悲,紧跟着。两人可谓当今世界吟游诗人里的“瑜亮”。
单论唱,我更喜欢莱昂纳德·科恩,他的歌看似轻描淡写,却绵里藏针,入木三分,而且别人唱不出他那股子懒洋洋的沧桑劲,他的歌只能听他唱。迪伦则不同,很多人唱迪伦的歌,譬如琼·贝兹、“彼得、保罗和玛丽”,比迪伦本尊唱得更好。
我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在复旦读大学,从留学生那里翻录了一盘莱昂纳德·科恩的卡带,初识这个老灵魂。十九年前来到新加坡,我刻意去HMV唱片行寻找的第一张CD就是莱昂纳德·科恩的精选集。CD封面是他站在米兰一间酒店的椭圆形镜子前,拍得很有古韵。
他的歌几乎一个腔调,有一种“重复的”美学效果。CD里附有歌词小册子,科恩为每一首歌都写了一小段注释式的文字,他是写这类文字的高手,如同姜夔的词前小序。
他为《著名的蓝雨衣》(Famous Blue Raincoat)这首歌写了如下的文字:“一九五九年,在伦敦,我拥有一件名牌博柏利的雨衣。伊丽莎白认为我穿着它看起来像只蜘蛛,这也许是她不愿意和我去希腊的原因。当我拿掉雨衣衬里,穿着它更像一个沧桑的英雄。当磨损的袖子打上小块的皮补丁后,它发出光芒。显然,当年我很懂穿着。70年代初,雨衣在玛丽安纽约寓所被偷,好在那时我已不常穿它了。”Raincoat,直译当然是雨衣,可是我们知道博柏利(Burberry)以风衣出名,这里的雨衣其实就是晴雨两用的风雨衣。
这首《著名的蓝雨衣》,是个“三角恋爱”的故事,伤痛超脱且美妙。科恩用书信的形式写了这首歌:女人珍爱上她男人的好友——我们姑且称这位好友为浪子。最后浪子走了,走到沙漠里,把珍还给了男主人。歌词里男主人写信给浪子:“上次见到你,你看起来苍老许多。你那件著名的蓝雨衣,肩膀的地方已经磨损。”“我想我会思念你,我想我会原谅你。”这首歌我听了无数遍,一直琢磨这两男一女的关系,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故事里的两个男人其实是一个人,是一体两面。男主人是第一人称叙述者也即写信者,他是科恩。浪子是收信者,他有一件著名的蓝雨衣,肩膀的地方已经磨损,呼应科恩“注释”里关于蓝雨衣的那段文字,所以浪子也是科恩。他是在和自己的灵魂对话。科恩是多面的、颖悟的、看破的。他的歌词,超越了具体的个人经验,带有抽象的诗意美感。
那是个“多事之秋”的年代:嬉皮运动、嗑药、性解放。很乱,不过乱得透彻明净。
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用《著名的蓝雨衣》做了他一个短篇的标题。看来,他喜欢莱昂纳德·科恩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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