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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何华
最近读了戴醒的文章《二十年,怀念母亲戴厚英》,忽然想到一位诗人——不是闻捷,而是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因为是他带我们几位学生去拜访过戴厚英,那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复旦的诗社很活跃,我不会写诗,但还是喜欢读诗的,那会儿哪个中文系的学生床头没有北岛舒婷顾城的诗集!我们宿舍住了七个人,都爱诗。大三的时候,一位外来的诗人很神秘地出现了,他很快和我们宿舍几乎所有人成了朋友。诗人没有工作,混迹于复旦、华师大的中文系宿舍楼里,晚上也经常留宿于校园,哪位上海同学回家床铺空出就睡哪张床。他长得帅吗?告诉大家,他只有一米四几,算是侏儒吧。现在想想,他一定有什么奇怪的魔力迷住了我们,他有诗才?他认识很多名人(譬如戴厚英)?他为人大方幽默?似乎是又似乎不是,隔了三十年,我不敢确定了,总之,当时我们很欢迎他的出现,而他也是一阵一阵地神出鬼没,让我们有点牵挂。这个经历绝对有助于我后来对卡森•麦卡勒斯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的理解。
有一天,我在楼梯口碰上诗人,他对我说忘了带钱,要我借给他十元——当时几乎就是我半个月的伙食费。我照办了。后来再见面,不提还钱的事。而且他来我们宿舍也慢慢稀疏了,终于有一天消失不见了。我们偶尔也会聊到他,其中一位室友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借我十元钱还没还。另一位说,他也借我钱没还。我们纷纷开口,他几乎借了所有人的钱都不还,这事一下子戳开了。
眼看到了大四下学期,我们就要毕业了。一位同学说他知道诗人的家住在哪里,我们决定一起去讨钱。一个周末,天色晴朗,百无聊赖。四五位同学从五角场坐了一趟郊区巴士到了诗人的家,诗人不在,云游去了。他母亲和弟弟接待了我们,我们非常惊讶他母亲的美丽,像《早春二月》里的上官云珠,神色忧伤;说普通话,不是上海人。她穿着剪裁合身的衣服,曲线玲珑。弟弟留着长发,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和忧伤。母亲了解我们的来意后,让弟弟带我们下楼去找父亲。下楼拐几个弯,有一排临街的平房,在一间裁缝店门口,弟弟让我们进去。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我们惊呆了,几乎和诗人长得一样,而且也是一个侏儒。我们说明来意,他二话没说,从抽屉里拿出钱,一一归还我们。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言不发,没有一点“成功”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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