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艺术大师齐白石在提到徐渭时曾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
一个心学、禅学的信徒,被后世称之“狂禅”的人物。
一个开拓中国山水画“大写意”风格新时代的人物。
一个与草圣“张旭”意境相近的书法家
一个有明以来最伟大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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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作诗云:“青藤、雪箇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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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审美感言,无论是语汇的使用或意涵,原属禅佛「无相」生命观的义理,被徐渭转作寻求作品灵魂的理念与感受。「凡涉有形,如露泡电,以顏色求,终不可见」之言,反映徐渭抱持禅宗存在论的见解,认为形象世界幻灭无常。禅宗认为生命本体以天真之性为根,象界不具真实、幻灭无常,可是真理却寄存其中。所以禅以「无相」詮释生命现象与悟道的精神境界,主张「无相」是「于相而离相」的身心现象,亦即由空知实及以实知空的观照理念来澈照一切现象。「离相」的目的在让主体心灵尽除一切尘浊障碍,以「虚无」之心进行观照活动,进而了知一切真实之相。因此,徐渭在「无相」生命观的思惟下,引领出形而上的美学意蕴。「离相」审美观照法则及「虚无」之心的审美投射都有它的现代美学意蕴和超越一般经验的特质。
若说徐渭将「离相」作为认识审美的原则,其目的是希望主体拥有一颗不受外界形色干扰,不受因相取相的固著性约制,而能澈照「真相」之美。由于「无相的根本理念是建立在「无」与「有」互为一体的关系上,所以徐渭流露的是禅宗「真空妙有」的审美意识观。据《金刚经》阐释「无相」的心灵认知: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金刚经‧法身非相 分第二十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非真分第叁十二》)
依经文之见,现象界虚幻无常,所以视觉所见的形色不具真实性。因此,若只照着固有的思索去认识现实形象,都会对认识和体悟产生破坏,无法彻见真实的本体
─ 「如来」。慧能禅师所说:「于相而离相」,即指出「无相」的精神状态,是处于境而不着境,离境而不捨境的观照境界。可见「无」与「有」互为一体是「无相」生命观的特质,亦即採取空有互见的哲学理念看待一切生命现象。所以,禅宗向来主张「实相无相」、「破除诸相」而见「如来」,若想彻见真实,必须先体会「离相」心法。因为唯有「离相」的心灵,才能显现通达无碍、无限自由的观照能力。
对徐渭而言,外在形色只是如露、电、泡、影一样,霎那而不具永恆,所以审美者必须「离相」,将心灵安置在毫无形色胶葛的自然状态中,直观万象,掌握实相。徐渭在《金刚经跋》中已经表示希望自己能够达到空有妙用的境地,开显出「无相」为宗,「无住」为本,「无实无虚」的心灵世界;他在《纯阳图赞》文又明显流露「空相妙有」的审美哲思,展现「离相」观照艺术的美学意念。一旦审美理念与禅的「无相」思想产生繫,那么审美者感知的必须是内在的真实与精神,生理视觉的形、色问题不再重要。
徐渭在绘画表现上,确实喜欢使用纯朴的墨色造形,并说自己是「道人懒为着色物」。
「道人懒为着色物」的创作观,相当契合禅家「无相」理念:不因色之见,拘束我们心灵视觉的能力。
例如他创作《提鱼观音》(图一)的图像与赞文,即传达他否认外相真实的意念和「离相」观照艺术的美学意念。徐渭在这幅画作题写:
「泼辣泼辣,婀娜婀娜,金刚法华, 一棍打破,瞒得了郎,瞒不了我。」
徐渭运用婀娜、泼辣的村妇形像与诗文意蕴的互相迴照,呈现他「无相」的审美思维,掲示了「离相」观
照对象所引领出来的艺术作品,是一个自身即具内在意义与生命的艺术世界。诚如美学家高达美(Gadamer)言:
「表象(representation)与其表现的“世界”之关系是如何产生的?艺术显然在“表像”出某物,显然在“表像
出”产生艺术的东西。同样的明显的是,表像之中还存在着一个开放的世界。」
就《提鱼观音》风格看,在我们心中原本应该庄严的菩萨形象,却被徐渭画成通俗婀娜的村妇形态。徐渭择取这样的题材作为表现,虽然没有脱离典籍曾有的流传记载,(9)。
但是也意味他心仪「无相」,追求「离相」体验艺术的观念。此图提醒我们暸解,徐渭自觉到以「离相」体验艺术、创造艺术,更能引领观者领悟画中之趣,更能浮现画中所要揭示的生命真相。《提鱼观音》所显示的整体画意,更加显示他的艺术理念和「无相」的精神义涵如符契印。徐渭昭示审者应该以「离相」之心认识作品,让自己诞生一种属于
生命真相的审美趣味。
换句话说,徐渭的「离相」审美观是主张精神性的美感胜过表面的形色之美,甚而比它更富意义和魅力,更迈向宇宙真理的美学主张。俄国美学家别林斯基就说:
「每个人都有两种视觉 ──
一种是只看外部事实的生理视觉;另外一种是渗透内部事实,能够看见来自概念本质的必然性的精神的视觉。」
《题墨牡丹》:“四十九年贫贱身,何甞妄忆洛阳春?不然岂少臙脂在,富贵花将墨写神!”
徐渭大约是在隆庆三年(一五六九年)减罪才在狱中解除枷栲,然后作画,可以说,徐渭在狱中渡过了四年“不棺而朽”,“蘧蘧然蝴蝶之为庄生”的枷铐生活。当然,这也就是徐渭四年在狱中戴械三十余斤的日常生活与书法创作状态了。
徐渭写水仙的《水仙杂竹》:
二月二日涉笔新,水仙竹叶两精神。正如月下骑鸾女,何处堪容食肉人。
徐渭《鱼蟹图》:
「满纸寒鯹吹鬛风,素鳞飞出墨池空。
生憎浮世多肉眼,谁解凡妆是白龙。」
显然,徐渭除了在诗中抒发自身才华不为人知的感叹外,又显示他从「无相」衍生「离相」审美观。诗中「肉眼」之义与前述的「俗眼」彼此相通,徐渭特别用它来贬抑著相的感知者。「生憎浮世多肉眼,谁解凡妆是白龙」指出肉眼凡夫识物的蔽障,感叹生理视觉无法彻见「实相」,并且暗指自身才华不得赏识;整体而言,此作风格倾向对审美对象作精神的认知和把握,因而徐渭特别抽离了一些物质属性的细节描绘,好让观者能作一种超越物质层面的审美想像。画中图像呈现如幻如化的相状,也契合禅宗主张超然名相、不执相状的理念。
国色香天古所怜,每固浓艳便相?。老夫特许松烟貌,好伴青郎雪里眠。
二月二日涉笔新,水仙竹叶两精神;正如月下骑鸾女,何处堪容啖肉人。
水仙兰 徐渭
自从生长到如今,烟火何曾着一分。
湘水湘波接巫峡,肯从峰上作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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