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对不起，下辈子托生一个光明的世界

     去年腊月回家过年，去了小时候的母校。我回家的时候尚早，学校还没有放假。我又一次步行走过了那条我小时候日日走过的乡间土路。走在那条路上，我耳边依稀响起童年时和小伙伴在这条路上的嬉闹声。现在那些小伙伴早已经成家立业，天各一方，十几年未曾见面，只是每次回家时，听母亲谈起，“小兵去年结婚了，社会都有孩子了，建军现在在北京打工，听说干得不错。”点滴的信息就这样通过母亲的口牵绊着我的思绪，时时回忆一下儿时的时光。

路边那些低矮的土房早已不见，代之的是一间间高大气派的红砖瓦房。那些零星散落的地坑庄早已经没人居住，地坑庄是我们这独有的居住坏境，因为省钱省料，在这个贫穷地方的贫穷年代，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就是在地上挖个长方形的大坑，在坑壁上挖窑洞居住，也就是坟坑的放大版，四季昏暗，冰冷潮湿。现在早已被人废弃，只留下一张张丑陋的大嘴仰天张开，似乎在叹息往昔的悲哀。偶尔还能看见几只鸟雀飞进飞出。

不知不觉间走到学校门口，那时候感觉漫长的道路，现在竟然很短。依然还能听见小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这样声音我已经好多年不曾听闻。这所学校早已经破败不堪，小时候它是我们村子最气派的建筑，现在却房倒屋塌，仅剩的两件教室也歪歪斜斜，房顶塌了几个大洞。老校长头发花白，见我到来，半天才认出来。说：“你不就是那下庄的李二九吗？”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叫，那是我小时候一直用的名字。我生下来以后，我爹给我取名字，但是却发现他能想到的都已经被别人取了，最后灵光一闪，因为我在亲兄弟里排行老二，在堂兄弟里排行老九，就给我取名叫李二九。上学后学习乘法口诀，二九一十八，所以小伙伴们一般都叫我李一八。

老校长还要上课，对我说你先转转，我上完课了咋们再聊。全校差不多一百学生，就三个老师，虽然人数不多，但倒也样样俱全，每个年级都有。所以每个老师几乎都带两个年级，语文数学，音乐美术，英语思品，体育手工，自然写字，全都兼之。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老校长去上课，我就在校园里转。在那几间破败的教室后面，我和小伙伴们当年挤油所留下的痕迹依然还在，只是再也看不到当年的身影。那三间厕所的顶子，早已经不见，身下的墙体也摇摇欲坠，为了孩子们安全，孩子们上厕所全都露天。

放学的时间终于到了，我和老校长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聊这么多年所发生的一切。孩子们全都挤在门口，一脸好奇的看着我这个城里人。老校长对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也想这位大哥哥一样，衣锦还乡，听得我不胜惭愧。虽然我在城里，但我只是一个乡下的外来人，徘徊在城市的边缘，永远无法融入其中。现在还住在职工宿舍，面对居高不下的房价，再看看那微薄的工资，我只能望房兴叹。我很想对他们说城里其实并不好，城里的艰难对我们这些没钱没背景的农村人来说，是不堪重负的。但话到嘴边，我还是忍住了，我不想摧毁孩子们的希望，也不想再乡亲们跟前丢脸。老校长说你还是对他们说几吧，我看着孩子们那纯真的眼睛说：“小弟弟，小妹妹，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 ，离开农村去城里，那里有漂亮的教室，有宽阔的马路，下再多的雨也不会泥泞。还有很多我们这没有的东西。”孩子们听眼睛亮晶晶的。说完这些，老校长对孩子们说：“赶紧回家吃饭去，下午不许迟到。”看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我心里默默的说；“孩子们，对不起！哥哥刚才撒了谎，只是希望到你们去城里的那个时候，城里能够容得下你们！”

孩子们走了以后，我问老校长学校烂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修一修？老校长叹口气说：“没钱啊！”我说你打报告让上面拨点钱啊。老校长说报告都打了三年，修学校最少都要十几万，电视台也派来人采访，可上面老说没钱。说完老校长掏出烟袋要卷旱烟，我连忙掏出自己的纸烟给他发了一根。老校这嘿嘿笑着接过纸烟：“纸烟贵，我一直抽旱烟。”我说你现在的工资在这个地方也不低，也没花钱的地方，就抽纸烟也行啊。老校长深吸了口烟说，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四十年了，还有一年我就退休了。我就想在临走前给孩子们盖几间教室，也算是我留下的纪念。本来快攒够了，但是今年砖瓦的价格和工人的价格又涨了，我还得再赞一年。

看着老校长苍老的面容，我心里一阵苦涩。十几万在老校长的眼里是一个大数字，可在那些权贵的眼里只是毛毛雨。现在哪一座政府的办公楼耗资少于百万？“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是我们一直提倡的理念。孩子是祖国的花朵，也是我们挂在嘴边的噱头。但是这些也只仅仅是噱头，当不得真。

我们可以耗资百亿的去搞世博，却建不起几间教室；我们可以花钱无算的去办奥运，却买不起几辆校车；我们可以花几百万去放一场烟花，却盖不起几间厕所；我们可以不计成本的搞形象工程，却没有钱去盖一座图书馆。镇宁的那十九位亡灵还未走远，他们还来不及看清这个世界就已经离开，他们的家人依然沉痛，我们却早已歌舞升平。我只希望这不是一个开始，而是一个结尾；我只希望在他们走过奈何桥时能喝下那碗孟婆汤，忘了前世的罪恶，下辈子能托生另一个世界，一个光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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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师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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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天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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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天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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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操场

    以上就是我的母校，甘肃省，镇原县，孟坝镇，三门咀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