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丝绸路新游记(肖云儒33)
(2022-09-14 17:4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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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思则明 |
分类: 散文选 |
(33)伏尔加船夫曲纤夫之影
快到阿斯特拉罕,我们一直傍着伏尔加河行驶,并且几度穿行于伏尔加河桥上。这里是她流入里海的三角洲水网区,水草丰美,金黄的待收割的庄稼和墨绿的树丛草原都厚厚的,每一笔都像是俄罗斯风景画大师列维坦用油画刀刮上去的。终于看到了梦牵魂绕的伏尔加河,我青春时代心中的河。
“哎哟嗬,哎哟嗬……齐心合力把纤拉,拉完一把又一把,穿过茂密的白桦林,踏着世界的不平路,我们对着伏尔加河,对着太阳唱起歌……”
《伏尔加船夫曲》从遥远的地方沉缓而结实地响起来,伴着伏尔加河的光波,从我心上流过!以纤夫沉重的步伐为节奏,像劳动号子,由远而近,震撼着你,又由近而远,带你走向远方。那是只有俄罗斯独有的浑厚和辽阔,沉重忧郁带着命运悲剧的呼号和人生沧桑的叹息。当那号子声最近最响的时刻,旋律和节奏铺天盖地浸漫到我的灵魂中!
永远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机遇,能够来到俄罗斯的阿斯特拉罕,在伏尔加河行将流入里海的这座城市,聆听和感觉《伏尔加船夫曲》的旋律。
俄罗斯的《伏尔加船夫曲》和美利坚的《老人河》,两首男低音名曲,是我少年时代的梦,青年时代的爱。中年以后,又对《黄河船夫曲》情有独钟。三首唱地球上大河的歌,无数遍地听,无数遍地唱。它们都不是小桥流水人家,无一例外都有大江东去的恢弘。
这两首歌,年轻时听俄罗斯第一男低音夏里亚宾唱,听中国第一男低音温可铮唱,听美国黑人男低音罗伯逊唱;我们自己也唱,假模假式地压低了嗓门唱,将自己完全浸入那深深的河水中,久久不能自已……这首歌在半个多世纪以前,成为我青春的主调,成为我对一种伟力的渴望和苦难的向往。它给一个年轻人以承担,以责任,以宗教般的受难精神,以不息前行的坚韧,也给了我些许小资情调。也许正是它们铸造了我的悲剧气质,在冥冥中引导我来到西部、研究西部,终生与一块悲怆而沉厚的土地为伴。
半个多世纪过去,竟然在我的异国、它的家乡,又听到了这首歌。有了回到故土的感觉,有了与老亲戚在老屋里重逢的感觉。
“齐心合力把纤拉,伏尔加,可爱的母亲河,河水滔滔深又阔,哎嗒嗒哎嗒,哎嗒嗒哎嗒,河水滔滔深又阔,伏尔加,伏尔加,母亲河……”在这歌声中,我想起了俄罗斯油画家列宾的名作《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画面上衣衫褴褛负重躬行的纤夫,就踏着这歌的节奏前行。一歌一画,成为俄罗斯艺术中永恒的姊妹篇。我想起了黄河纤夫、三峡纤夫,他们在“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的拷问中,行进于悬崖峭壁之上,他们渴望歇息,却永不停步,永不卸载。也想起走丝路、下南洋、走西口、闯关东,那些在流动中奋起求生的人们,想起马背上的中国西部人和中亚人,想起永不回头的张骞、班超、玄奘、法显、王玄策、王昭君和文成公主……
伏尔加,伏尔加,俄罗斯人的母亲河,欧亚人的丝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