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时有高论，妙论，用京话来说，是一“侃爷”。

无意中，看到姜文在凤凰卫视窦文涛访谈节目里，又侃出了令人击掌叫好的“放电之见”。那次访谈节目主题是聊电影，聊着聊着，“侃爷”突发奇想，对一旁的冯小刚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原话如下：“电影应该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但它也得是酒。你拍的东西是葡萄，很新鲜的葡萄，甚至还挂着霜。小刚，你应该把葡萄酿成酒，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杯又一杯的鲜榨葡萄汁。”

这话说得真好，三句二句，就把做电影的“魂”给钩出来了。姜文有资格说这个话，“演而优则导”，他拍的电影《让子弹飞》等就是劲儿特大的好酒。在拍电影的过程中，姜文揣摩出了这个“酒和葡萄”的理儿，借着访谈节目，飙出了这个话题。可谓，一言既出，四座叫好。

其实，就艺术创作而言，这是个老话题。前人多有心得著述。只不过，“葡萄和酒”，理之浅显，言之切切，且借着“姜文说事”的超级魅力，是有点儿那么个意思了，——让子弹飞了一会儿，妥妥地打中了靶心。

说来，明白这个道理吧，也未必能写出或拍出“好酒一坛”的作品。但总比这个道理都不懂，一辈子就在那儿磨叽鼓捣“鲜榨葡萄汁”。

艺术的上乘之作，应该是写魂而非写形。写形这个基本功是为写魂服务的。齐白石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也是这个意思。学我者，活学活用，懂得变通，依然“以我为主”。似我者，学的是皮毛、表象和雷同，结果“丧失自己”。姜文的“酿酒说”，其实就是“神韵说”。从葡萄酿成酒，葡萄原型在酿酒的过程中已悄然不见，转化成了神奇的“美酒”。

我们可以举一些“神品美酒”的例子，比如，中国的优秀文学作品，吴承恩的《西游记》、蒲松龄的《聊斋》、鲁迅的《狂人日记》等，都是“不卖葡萄，但卖好酒”的“神品美酒”。外国的例子也不少，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贝克特的《等待戈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真乃“神品美酒”也。至于绘画，毕加索、梵高、达利等都以非凡的变化之道酿出一幅幅画面上的“神品美酒”。艺术创作是一个“功夫活儿”，同样的材料葡萄，在不同人的手里，有的拿出的仅是“鲜榨葡萄汁”，有的却“手有绝活”，拿出的是名动天下的“琼浆玉液”。

比如，《哈姆雷特》这个古老的故事，在历史上，被无数人写过，是个老掉牙的题材。但是，这个题材到了莎士比亚手里，就变成了莎版的千古美酒。在西方，至今《哈姆雷特》这个故事，仍然时不时被大家拿来“酿酒”，各种版本的《哈姆雷特》不断出现，所谓“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莎翁的《哈姆雷特》乃超级经典“神品美酒”！

电影圈子里大家都知道，姜文好酒，所以，在访谈节目中，借酒说话，也是自然。据说50度以上的白酒姜文能喝3斤以上，妥妥的电影圈"酒神"。姜文不光自己喝，他还鼓励演员们在拍戏时喝酒。姜文很嘿!“我把拍电影当成请客吃饭，当然会有酒招待大家。曹操说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生苦短，所以我们应该多喝酒，过点好日子。只要不耽误拍电影，喝酒没啥。”

这使我想起电影界已经过世的另一名大导演，也是酒的豪饮者，他就是谢晋。谢晋不仅创作中离不开酒，平时讲话就带着饮酒后的豪情。谢晋虽然没有说过“酒和葡萄”之类的话，但看他的电影作品，分明就是一个酿酒的高手。一部部作品，就是一坛坛酿出的好酒。谢晋是浙江绍兴人氏。绍兴也是鲁迅的故乡。绍兴酒是一种江南特有的用粮食酿出的金黄色的低度酒。但是，绍兴酒入口柔和，后劲却很足。可能是喜饮故乡的绍兴酒，又受了温婉的江南文化的影响，谢晋的电影风格总体是在温婉中潜伏激越之情。正如绍兴酒一样，“后劲很足”。《女篮五号》、《红色娘子军》、《舞台姐妹》、《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鸦片战争》等等，基本每一部电影，都是酿出的上等好酒，被观众交口称赞。

酿酒高手不会满足自己已有的作品是最好的酒。每当谢晋被问到，“你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部？”谢晋总是说：“我最满意的作品，——下一部！”

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有过几位青年学者在某报上，讨论过“谢晋模式”。如今想来，也是正常。以酒而论，可能那几位是喝久了谢晋故乡的“绍兴酒”，想换换口味，喝喝“葡萄酒”什么的，未尝不可，随意就好。酿酒，还是要酿成品牌名酒，那才是真本事。时间证明，谢晋这款酒，还是可以称为品牌名酒的。

姜文“侃电影”，“以酒论道”，侃出了一点“啸啸正气”。姜文作为电影导演，拍出的电影作品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姜文的导演生涯还在继续，“酒和葡萄”的故事也将继续，希望他还是要拿出好作品，来证明自己是能够酿出“神品美酒”的。姜文，我们期待着你的好酒！在还没喝到之前，我们权当，——“让子弹飞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