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周昌乐教授
(2015-01-11 15:3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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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分类: 杂谈 |
按:数年前厦门大学《凌云报》记者采访我并在该报官方微博发表了这篇博文,我将其收录在自己的微博,就算一种回顾吧。
记者(记):周教授,非常感谢您能够接受我们的采访。许多同学都对您充满了好奇。您是信息科学与技术学院的院长,工学、理学、医学、文学、哲学五个不同学科门类的博士生导师。您是一名科学家,又在研究禅宗……种种这些,都让人在敬佩的同时充满了好奇,周昌乐教授到底是一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希望今天周教授您能够给我们解答一下。
周昌乐教授(周):用我女儿的话说,我是一个书呆子。尽管我搞得学科很多,但一个共同点就是喜欢读书。我什么书都喜欢读,又比较好奇,所以书看多了,研究到一定深度就变成做学问了。
记:您说您喜欢读书,那您是从小就喜欢读书吗?
周:对。我的父亲小时候受的是私塾教育,文革的时候被打成了走资派。所以,父亲就在家里教我读书,四书五经之类的都读过不少。
记:听说您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周:这个过奖了。我的记忆确实是还可以。上大学的时候看过的东西基本上都能记住,能做到所谓的过目不忘。但现在岁数大了,这个功能不如以前了,但还是不错。比如说我们开会,我基本上不会带笔记本记任何东西,但都能记住。这个应该是和小时候所受的教育有关。我是搞脑科学的,知道人的记忆力实际上是可以培养的。如果经常记,背东西,记忆力会越来越好的。四十岁以前记忆力基本上都可以培养。
记:您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但据说您考上大学却没去,是怎么回事呢?
周:嗯。当时是77年考上了兰州大学,没去。当时对上大学并没有什么概念,在农村插队,觉得农民伯伯也蛮好的。而且离家比较远,就没有去。第二年又考,考的是大连工学院,也就是现在的大连理工大学。
记:那您在大学里是个怎样的学生呢?是我们现在所谓的“好学生”吗?
周:当时成绩还可以,也还是喜欢看书。我基本上把学校图书馆社科类的书都翻了一遍。经常“逃课”,上课之前把课本预习一遍,如果都看懂了,就不去上课了,去图书馆看书。当时最感兴趣的是古希腊,西方哲学。中国古典著作小时候都读过,到大学又温习一遍,但真正理解它的意思还是在大学。
记:您觉得大学给与您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好的条件和一批优秀的人。大学最重要的不在于知识,而是了解一些学者的风范,从近距离的接触中了解他们的做人,了解他们对待事物的态度,我觉得这些东西比一些纯粹的知识更重要。
记:就如您曾经所说的:忘记的知识,留下的是素质。那您觉得您作为教授,更多的是在“授业”还是“传道”?哪个更重要?
周:我喜欢传道。我开了一门课叫双丰讲座,是全校共选课。里面就主要是在传道。这门课是给漳州校区的一、二年级同学开的,我觉得他们刚进入大学,应该首先给他们传道。这门课主要是用一些深入浅出的方法讲一些道的东西,比如大学之道,思想等。授业,主要是指要学生掌握一门专业知识。其实解惑也是大学里最重要的,而我们现在的大学都把这点忽略掉了。很多大学生现在都很迷茫,不知道大学要干什么,所以更需要有人为他们解惑,解决人生之惑。
记:不知周老师可否给我们这些还在学校的同学一些建议,怎样充分利用自己的大学时光?
周:有明确的目标是最重要的。以前浙大的校长竺可桢有两句名言:诸位同学,首先应该明确自己来这里干什么?第二将来做什么样的人?这两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是大学里最基本的两个问题,如果你这两个问题不明确,那你肯定会感到迷茫的。只有把这两个问题明确了,你才能够有目标和动力,才能够充分利用好大学时光。
记:您当时读大学的时候有很明确的目标吗?
周:明确,就是做学问。我们那个时候整个社会都崇尚做学问。所以目标很明确就想一心一意学习,搞学问。后来,改革开放,实行市场经济,也有一些机会从商,但是我都拒绝了,我这个人生来就是喜欢做学问。做学问就要耐得住清贫,否则你肯定做不好。话又说回来,做学问是最容易的。最难的不是做学问,是从政。你要和不同观念、思想的人去斗争。做实业也很难,弄不好你就倾家荡产了。做学问只要你耐得住寂寞就行了,不要羡慕别人。做学问的修养功夫很重要。外面的世界很喧嚣的时候,你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能够静下心来读书,做学问就靠读书,谁读的书多,谁的学问就好。现在物化的社会人心都比较散,而我们那代人没有什么诱惑,等到诱惑来了,我们也已经成熟了。
记:您能够静下心来读书,做学问,想必是从中得到一些乐趣,不知您的乐趣来自哪里呢?
周:读书当然是有乐趣的。你会发现,某个领域,有这个想法的人,你是第一个。你发表了一篇论文,这篇论文是独创的。甚至你还提出了一些大家都跟着你做的一些东西。这就是一种愉悦感。同时,这也考察一个学者的前瞻性和洞察力。学问这个东西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只有第一名,没有第二名。
记:您研究的数字化古琴,要把减字谱做成计算机程序,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
周:减字谱比较特殊,它是汉字减掉笔画拼起来表达古琴的一个谈演方法。现在汉字的录入系统都没法处理的。所以必须重新做一个软件把这些字也能够录进去进行编辑,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录入琴谱以后,计算机能够自动解读它,把它变成古琴的音乐播放出来。这样就更好。当然不会让计算机代替人,只是用计算机的手段来解决古琴中的一些问题。比如说,做一个古琴的计算机辅助打谱系统。这样可以提高速度。对古琴家也是一个好事情。有些小孩买不起古琴,也可以在电脑上虚拟指法。但最终还是不能替代古琴,古琴的音质是不可能模仿的。
记:在一般人看来,科学与宗教是不相容的,甚至是对立的。似乎一讲科学,就不能认同宗教,请问,您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呢?
周:如果宗教指的是基督教,确实科学和基督教有一些不融洽的地方。到目前为止,宗教界对达尔文的进化论还在争论。对于佛教,尤其对于禅宗,恰恰相反。科学的每一次进步都证明了佛法的正确。比如说量子力学,如果量子力学是对的,那就意味着我们日常感知的东西确实是虚无的。这个和禅宗的观点是一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哥德尔定理说,当逻辑系统足够复杂的时候,会发现里面隐含的悖论。也就是说用所谓的逻辑不能描述万事万象,真正的真理是不能言说的。那禅宗也认为,不可言说。
记:之前听您讲,说禅宗的思想其实是积极向上的,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周:我更认同禅宗是一种生活态度,不太愿意说它是一种宗教。因为作为一种宗教须具备的要素,禅宗都没有。禅宗强调自性,追求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就是让人放下一切包袱。只有把一些是非的,计较的东西放下,才能够轻装上阵,真正做好事情。同样两个人去评三好生,一个态度不叫端正,没评上就没评上,下次再评。另外一个呢就比较计较:“我为什么没评上?” 这就是一种态度和修养问题,跟事情本身没有关系。是否达到禅宗的境界并不是让你不去评三好生,该评的还是要评。重要的是对事情的态度: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记:现在的大学生内心比较敏感,比较关心别人怎么看待他。
周:一个人要有自信心。一个人的自信心首先在于社会的肯定和认同。这一点是需要的,但它是个过程,如果仅仅停留在社会肯定的阶段上,你会发现你是不自信的。所以最终你要超越社会的肯定,必须要实现自我认同。那怎样的人才是自信的人呢?一个自信的人即使他在你面前不说话,你也能感觉到他的力量,这就叫自信。不自信的人滔滔不绝,想要说服别人,但其实他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记:我这边有一位同学,他听过您的讲座曾写道:能够听您的讲座是我今生的荣幸。能够和他聊天走回宿舍是我珍贵的记忆。这位老师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去拜访,见到他的时候就说:“老师,不知道说什么?从何说起,想听您弹一段古琴。”
(周教授抚琴两曲)
记: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您刚才弹得是什么曲子吗?
周:第一首《秋风词》,是李白的一首词。又叫玄歌,是可以唱的。第二首是《黄莺咛》,是古代的一首表达向往自由爱情的小曲子。
2009-4-11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