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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里乾坤寒夜碎
(2015-03-09 07:28:21)| 分类： 散文 |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四口之家。爷爷74岁，身体硬朗，一个人独自住在自己的屋子里，靠有几亩地，基本还能自食其力。女儿20岁，在省城一所学校读大学一年级。作为家庭的两根支柱的杨凯夫妻俩，都是47岁，是当地技术数一数二的电焊工，在同一家抛丸机企业工作，月薪都在4000元以上。家里还有几亩地，在粮食蔬菜自给之外，能有一些收入贴补家用。三间堂屋，两间厨房，修葺装潢一新。不说幸福指数有多高，至少，这是一个和谐安定，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家庭。
腊月二十，厂里都放假了。这天，邻居家为新买的汽车砌车库，是那种钢骨架上盖玻璃瓦的款式。因为需要焊接，就请杨凯帮忙。包括杨凯在内的六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到下午五点多，车库全部竣工后，主人留用晚餐。菜比较丰盛，酒也喝得痛快，六个人喝掉3斤酒之后，杨凯为逃避喝酒，找了个借口溜回家里。连脸和脚都没洗，就钻进被窝睡觉。哪知道被窝还没焐暖，一起喝酒的人来了，说杨凯不够意思，竟然半途退却。经不住他们再三动员，杨凯没听老婆劝阻，重新穿上衣服，和他们一起回到邻居家继续喝酒。
大约到九点多些，喝酒才结束。几个人叫杨凯一起去浴室洗澡，杨凯说累了，要回家睡觉。于是，喝酒的六个人有五个去了镇上的浴室，杨凯独自回家。
时在三九隆冬，天气出奇的冷。11点多的时候，洗澡的人还没有回家，农庄上的人家，大多都已关灯休息。离杨凯家七八十米的单身汉杨五刚刚关了灯躺下，突然隐约听到门前的河里，像是杨凯的老婆在呼喊“救命”。他立即披上衣服，拿上电筒，冲到门外。杨五发现杨凯家灯亮着，门敞开着，呼救声正是从他家前面的河里发出的。他赶到杨凯家门口的河边时，呼救声已经没有了，但仍能听到人在水里扑腾的声音。
杨五一边大声对着农庄呼喊“快出来救人啦”，一边顺手拿起一家人家门口场地上的一根竹竿，走到河边，但竹竿太短，只能向河里伸出两三米远。杨五想起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船，就发疯似的冲去，跳上船，拼了命地把船朝出事的地方撑。当船撑来的时候，岸上已经赶来了不少人。可是，漆黑的水面上已经听不到一点动静。杨五用竹竿在水里划拉，能听到水结成的薄冰被划破的声音。杨五把船靠边，几个拿着长棍子的人上船，他们一起打捞，终于把两个人拖到了船上，是杨凯和他的老婆。
120救护车很快赶来，两个人被送到了市里的医院。但其实在将他们朝上车搭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的体征。来医院，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最后一线努力，是由医生对他们的死亡给出确认。村里陪同前来的一位副村长，是杨凯的表亲，他当即安排人买来寿衣，准备替杨凯夫妇换掉潮湿的衣服。可是衣服和人，已经冻成一坨，无法剥下。最后是用剪刀一块块剪开衣服，才为他们穿上了寿衣。
杨凯和老婆的尸体，并排放在客厅对着中堂的地方。杨凯的爸爸因为住的屋子仍在原来的老墩子上，因此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是在儿子和儿媳已经被救护车送走后才被人半夜敲门告知的。儿子儿媳的尸体运回家，他捶胸顿足，哭得晕了过去。杨凯的女儿寒假在家，去了同学家玩，也是被人找回的。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爸爸和妈妈的尸体之间，不停地抽泣，似乎已经眼泪流干。
杨凯回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怎么落水的，没人能够说清。但能够肯定的是，他们的落水，一定和喝酒有关。村里人的推测，是杨凯回家后醉了，老婆难免要数落几句，于是引起争吵，杨凯情绪失控，要跳河轻生。杨凯老婆跟着追出来，可是杨凯已经走到河里了，于是老婆跟着下去。河不是很宽，十几米的水面，但深度在两米以上。加之水冰凉透骨，一到水里，极可能发生抽筋之类的意外。即便有点水性，也无济于事，何况听说杨凯的老婆根本就不会游水。总之，在那样一个特定的情境下，既已下水，能上来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一起喝酒的人慌了，建车库的东道主慌了。他们有后悔，也有互相间的责怪和推诿。男方、女方的亲戚都来了，政府相关部门的人也来了。但是，事情的处理之简单，却使人们大出意外。
女方的亲戚说，喝酒的人都是邻居、朋友，闹酒、劝酒，难免，但作为主人，应该把握好，不让喝得太多。主人有汽车，经济上不会太差，花点钱把后事办了吧。主人求之不得，花掉了2万元。死者的女儿还在上学，父亲已经年迈，政府出面协调，要让参加喝酒的每人出些钱，作为对他们爷孙俩的生活贴补。可是，杨凯的爸爸摇摇头，说：“人都死了，钱有什么用？给多少钱都能用掉，但都是邻居，早晨不见晚上见，以后还要相处的，我一分钱不要。”
四十年前的一个雷雨天，杨凯的妈妈在地里做活，不幸被雷电击中，那时杨凯爸爸才30出头，为了杨凯，他没有续弦，当爹又当娘，把儿子拉扯成人，成家立业。他帮儿子建起了新房，自己却一直不肯离开原来的老房子。他说那是他和杨凯妈妈一起生活的地方，他不想离开。现在，杨凯的爸爸已经住到儿子的房子来了，孙女还在外面上学，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守着两幅挂在墙上的遗像。
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喝酒助兴，能为人生增添情趣。但喝酒无度，闹酒、酗酒，就会适得其反，使好事变为坏事。醉中乾坤碎，孤老何所依。纵然不知自珍，亦须念及自己身边的亲人，念及自己担当的社会责任。杨凯的家人对和杨凯一起喝酒者的宽宥，不应替代参与喝酒者的反思和忏悔，他们应该有实际的行动，体现对这起和他们密切相关的灾难性事件的责任担当。当然，诚如杨凯爸爸所言，人都死了，物质上的补偿能有多少意义。
2015.3.11
腊月二十，厂里都放假了。这天，邻居家为新买的汽车砌车库，是那种钢骨架上盖玻璃瓦的款式。因为需要焊接，就请杨凯帮忙。包括杨凯在内的六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到下午五点多，车库全部竣工后，主人留用晚餐。菜比较丰盛，酒也喝得痛快，六个人喝掉3斤酒之后，杨凯为逃避喝酒，找了个借口溜回家里。连脸和脚都没洗，就钻进被窝睡觉。哪知道被窝还没焐暖，一起喝酒的人来了，说杨凯不够意思，竟然半途退却。经不住他们再三动员，杨凯没听老婆劝阻，重新穿上衣服，和他们一起回到邻居家继续喝酒。
大约到九点多些，喝酒才结束。几个人叫杨凯一起去浴室洗澡，杨凯说累了，要回家睡觉。于是，喝酒的六个人有五个去了镇上的浴室，杨凯独自回家。
时在三九隆冬，天气出奇的冷。11点多的时候，洗澡的人还没有回家，农庄上的人家，大多都已关灯休息。离杨凯家七八十米的单身汉杨五刚刚关了灯躺下，突然隐约听到门前的河里，像是杨凯的老婆在呼喊“救命”。他立即披上衣服，拿上电筒，冲到门外。杨五发现杨凯家灯亮着，门敞开着，呼救声正是从他家前面的河里发出的。他赶到杨凯家门口的河边时，呼救声已经没有了，但仍能听到人在水里扑腾的声音。
杨五一边大声对着农庄呼喊“快出来救人啦”，一边顺手拿起一家人家门口场地上的一根竹竿，走到河边，但竹竿太短，只能向河里伸出两三米远。杨五想起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船，就发疯似的冲去，跳上船，拼了命地把船朝出事的地方撑。当船撑来的时候，岸上已经赶来了不少人。可是，漆黑的水面上已经听不到一点动静。杨五用竹竿在水里划拉，能听到水结成的薄冰被划破的声音。杨五把船靠边，几个拿着长棍子的人上船，他们一起打捞，终于把两个人拖到了船上，是杨凯和他的老婆。
120救护车很快赶来，两个人被送到了市里的医院。但其实在将他们朝上车搭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的体征。来医院，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最后一线努力，是由医生对他们的死亡给出确认。村里陪同前来的一位副村长，是杨凯的表亲，他当即安排人买来寿衣，准备替杨凯夫妇换掉潮湿的衣服。可是衣服和人，已经冻成一坨，无法剥下。最后是用剪刀一块块剪开衣服，才为他们穿上了寿衣。
杨凯和老婆的尸体，并排放在客厅对着中堂的地方。杨凯的爸爸因为住的屋子仍在原来的老墩子上，因此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是在儿子和儿媳已经被救护车送走后才被人半夜敲门告知的。儿子儿媳的尸体运回家，他捶胸顿足，哭得晕了过去。杨凯的女儿寒假在家，去了同学家玩，也是被人找回的。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爸爸和妈妈的尸体之间，不停地抽泣，似乎已经眼泪流干。
杨凯回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怎么落水的，没人能够说清。但能够肯定的是，他们的落水，一定和喝酒有关。村里人的推测，是杨凯回家后醉了，老婆难免要数落几句，于是引起争吵，杨凯情绪失控，要跳河轻生。杨凯老婆跟着追出来，可是杨凯已经走到河里了，于是老婆跟着下去。河不是很宽，十几米的水面，但深度在两米以上。加之水冰凉透骨，一到水里，极可能发生抽筋之类的意外。即便有点水性，也无济于事，何况听说杨凯的老婆根本就不会游水。总之，在那样一个特定的情境下，既已下水，能上来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一起喝酒的人慌了，建车库的东道主慌了。他们有后悔，也有互相间的责怪和推诿。男方、女方的亲戚都来了，政府相关部门的人也来了。但是，事情的处理之简单，却使人们大出意外。
女方的亲戚说，喝酒的人都是邻居、朋友，闹酒、劝酒，难免，但作为主人，应该把握好，不让喝得太多。主人有汽车，经济上不会太差，花点钱把后事办了吧。主人求之不得，花掉了2万元。死者的女儿还在上学，父亲已经年迈，政府出面协调，要让参加喝酒的每人出些钱，作为对他们爷孙俩的生活贴补。可是，杨凯的爸爸摇摇头，说：“人都死了，钱有什么用？给多少钱都能用掉，但都是邻居，早晨不见晚上见，以后还要相处的，我一分钱不要。”
四十年前的一个雷雨天，杨凯的妈妈在地里做活，不幸被雷电击中，那时杨凯爸爸才30出头，为了杨凯，他没有续弦，当爹又当娘，把儿子拉扯成人，成家立业。他帮儿子建起了新房，自己却一直不肯离开原来的老房子。他说那是他和杨凯妈妈一起生活的地方，他不想离开。现在，杨凯的爸爸已经住到儿子的房子来了，孙女还在外面上学，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守着两幅挂在墙上的遗像。
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喝酒助兴，能为人生增添情趣。但喝酒无度，闹酒、酗酒，就会适得其反，使好事变为坏事。醉中乾坤碎，孤老何所依。纵然不知自珍，亦须念及自己身边的亲人，念及自己担当的社会责任。杨凯的家人对和杨凯一起喝酒者的宽宥，不应替代参与喝酒者的反思和忏悔，他们应该有实际的行动，体现对这起和他们密切相关的灾难性事件的责任担当。当然，诚如杨凯爸爸所言，人都死了，物质上的补偿能有多少意义。
2015.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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