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把廣生心愛的剪刀和牛骨梳子放進了原本裝她所有嫁妝的四十年老皮箱裏,經過這麼多年,這皮箱還是維持著劉鳳當年出嫁的樣貌,沒有一點使用的痕跡,只有她和廣生從石硤尾的家搬到這理髮店樓上時,當天大雨滂沱在皮箱上留下的水漬。
廣生的這間店是荔枝角手藝最好的理髮店,除了廣生,店裡的所有師傅都是地道的上海人。廣生雖然不是上海來的,但他的手藝是其他三位師傅都由衷佩服的,雖然這間理髮店是他們四人合夥,但大小事都是廣生決定,就連店的名字也是用廣生的姓來取的。
大概在十五年前,廣生就想把這間理髮店給收了,那時SARS風暴席捲全港,街上沒有一個人,整整一個月沒開門,再度營業的時候,客人少了一半。
三位師父其中一人得了SARS,苦撐了三個禮拜,期間廣生和其他兩位師傅無法與他見面,連最後一面也是隔著玻璃看了幾眼後就送火化。
廣生將他留下的剪刀和其他理髮器具寄到他的前妻和兒子的地址,算算年紀他兒子也已經二十好幾。每年,廣生都會幫他把一整年的積蓄匯到英國當做他兒子的學費,十幾年來,卻從未看過他前妻或兒子有任何的回信。廣生寄出那包裹的第三個月,他收到一封來自英國的信,和那拆封後的剪刀重新包好一起寄回。
信的內容廣生沒有跟任何人說,也沒有跟劉鳳提起。信裡大概是這樣寫的,「何大哥,我與他的緣份早斷了,兒子也從未知道有這個父親…多年前我就告訴他不必因為慚愧,對我們如此付出…這些東西我們不需要。他的離去我很遺憾,但我無法悲傷。」
收到信的那天晚上,店裡的師傅都已回家,廣生一個人待在店裡。劉鳳在樓上踩著衣車一直到午夜,廣生都未上樓,她下樓看見理髮店的鐵門拉上,裡頭卻還亮著燈。
深夜,荔枝角的路上沒有車也沒有行人,所以劉鳳聽見的悲鳴才會那樣的清楚而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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