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幾回了,他躺在床上不停地轉過身來,確認桌上那枝蠟燭是否還在燃燒,就像他常常憋氣到無法呼吸來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那樣,那永不熄滅的蠟燭彷彿成了他生命般的重要,看著燭光就能確認他還存在在這世界。
母雞的歌聲在陽光射進這房間的瞬間停止了,商人感覺孤單,像是身體裡被掏空,他悲傷但眼淚早已流乾,因為他發現這一生只是不停的交易,物品的交易,服務的交易,金錢與物品的交易,金錢與一切的交易,而現在他所擁有的,是一個失去交易能力的皮囊和三件沒有人要的累贅。
悲傷轉換成憤怒,他在房裡不停地大吼,吼得內臟都要嘔出來那樣的用力,他吼得是那麼的令人恐懼,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以至於到他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前都沒有一個人敢來阻止他。
就算發不出聲音,他還是張大著嘴,持續的吼著。停止這荒謬的是來自遠方街上的鈴聲溜進了這扇窗。這聲音本來只在他記憶的深處,他從未發現,也未深掘,只有當他如此的脆弱到毫無防備之時,這聲音才能讓他分了心。
他曾經聽過這聲音,因為這鈴聲總是出現在他經過的每個市集,只是那時他的心思全聚集在他所擁有的,和別人希望擁有的這件事上的時候,這細弱的鈴聲是無法穿過人群的叫賣聲吸引到他的。
他打開窗,但這鈴聲早已不知轉進那個小巷,他離開了房間,刺眼的陽光令他一時分不清方向,街上混亂吵雜,他怒意未消,張大著嘴但眾人還是持續著他們的混亂,沒有人注意他,甚至還被一個推著整車南瓜的冒失鬼給撞倒在地。
顧不了身上的泥濘和疼痛,他只希望找到那串鈴聲,似乎這鈴聲藏著一個屬於他的秘密,他不希望別人發現,只有他自己能夠開啟這秘密。一陣風吹來,帶來了鈴聲,也帶來了一陣沁涼的香味,是森林,也像是原野,分不出是哪種植物。當他循著這味道的軌跡尋找,發現鈴聲也越來越近,當他伸出手停止這鈴聲的時候,他手握著是一件靛藍布衫下的手環,布衫下露出的手和去年他冬天離開家的雪一樣的白,而布衫裹著這雙手之外的一切,只留出和布一樣顏色的雙眼。他確信,他的未來就藏在這靛藍的雙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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