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醒他的,是那仿若真實的夢,而不是昨夜那場似乎要將大地淹沒了的暴雨,來得很急,有如碎石般大小的雨滴打在樹葉上、泥地中,像是無數的鞭炮同時爆炸,躲避不及的生物滿身的煙硝,狼狽的瑟縮在牠們自以為安全的短暫庇護下。
從來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驟雨形成了土石流,從山上下來,聲音轟隆隆的蓋不過接連的爆炸聲,瞬間帶走了許多生命。
如果旅人知道在他醒來之前發生過如此不仁的事,他必定會氣自己為何是躺在這顆巨石上,而非土石流淹沒的林道裏。在天地崩毀的那段時間,旅人沈睡在一場夢裏,夢見的是他離開許久的回憶之城,但夢境開始的起點,並不是回憶,而是在他選擇離開的時間缺口上,連接上了一個全新的,並且讓他以為自己從未離開過,也從未如此的傷痛過的人生。在夢裏的他,過著平靜的生活是他從未向他人提起的,他害怕只要他一說出口,那夢裡的世界就會像隨著他說出口的話消失在空氣中。
那世界其實不那麼的特別,甚至平凡到在形容它的時候找不到能吸引人的字眼,像是耀眼、燦爛、熱情等正面的字絕不會跟這世界相關,而平靜,無趣甚至灰暗這樣極端的形容竟也無法成為它的特色,該怎麼說呢?就是一個遺忘了也不覺得可惜的世界,但這世界對他來說卻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他只有結束一切,才有辦法將這世界在他的記憶裡消滅。
他沒有勇氣這麼做,因為這樣的夢時常發生,就算是如此痛苦,但只要他想起這些幻境、夢境,他寧可讓自己有如在地獄般的活著。
之所以會這麼做,是牽掛,是連結,是歸屬感,但是,他從未想過那其實就是家,或是說,當他傷透了心的那個瞬間開始,這個字就消失了,從他認知裏抹去了這個字,有如那場土石流,帶走了一切,但是最後卻留下了他。
在那夢裡,有他,有你,有我,有人旁觀,也有人參與,一切運轉像是永不停止的沙漏,是時間在流逝,卻也是永恆。他隨著那世界運行著,也從未發覺這是場夢,但瞬間他驚醒,全身濕透,發抖著喘氣,張大雙眼想著醒來的原因,但每次都一樣,他永遠想不起來是什麼讓他回到這個殘破的現實,只知道那夢裡的他突然有了慾望,一種吞噬了他善良的慾望。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