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在家中早餐，除了享受一頓簡單的餐點外，另外還能擁有一段平凡且寧靜的時光，佐著溫熱咖啡的是湯匙在麥片空碗中敲擊的清脆聲響，桂花樹上彎嘴畫眉的歌唱，遠方鄰居幾隻幼犬的叫聲和每十五分鐘出現的679公車的煞車聲。

  落地窗外一隻十多歲的老狗，最近這幾年，總是趴在固定的位置，同樣的姿勢擺著牠每日少許活動間的悠閒。十年前的牠可不是這樣的穩如泰山，在那時，十九樓的窄小公寓相對於這樣的一隻大型動物來說是個折磨，而十年後這樣一個有天空的院子雖然適合這樣的物種，但十九樓的那隻年輕拉布拉多卻無法在這翻滾奔跑。

  泥土、花草、蟲鳥、陽光，曾幻想著這樣的場景，牠翻土，穿梭草木間追逐著打擾牠睡眠的蜂，但現在在眼前的牠，只會微微睜開牠惺忪的眼，然後再甩頭睡去。

  偶爾，想要刺激牠生物本能的動力，大聲的呼喊牠的名字，然後丟出一塊牠最愛蘋果果肉，原本期待牠的迅速飛奔卻只見牠緩步地如龜行，十幾年的歲月並未為牠帶來任何智慧，只有這個逐漸凋零的四足軀體。

  前兩天早晨，想到了牠，並不是心頭突然湧出的思念，而是一個令人發寒的原因，來自自己的遭遇，來自眼前書本上的字變得模糊了的新發現。自己並非近視一族，學校保健室裏那個朝四個方向任意擺放，大大小小的英文字母E，我一直到高中畢業前都可以看見最下面的那一排，因此，前幾天那一瞬間的驚訝才來的那麼的早而且手足無措。

  跟周圍的人聊起這件事，發現只要相近年紀的無人倖免，腰痠背痛，眼花目茫，只是程度早晚。有位年紀稍長的友人分享了他的心得，說他一生灑脫，以為這輩子看透了人情冷暖，起落沈浮，卻覺得最大的遺憾是未能提早給自己的身體施加些壓力，來應付現在行走時膝蓋下隱隱的刺痛和任何坐姿都無法緩解的酸麻。

  家中逐漸失去活力的老狗已出現徵兆，人類將近八倍的壽命並不是永恆，而連續不斷的人生中並不能一直維持心理與生理的高峰，時間不可逆的痕跡，現在造成的是我逐漸模糊的視力，還未產生酸痛的身軀最後也會衰老，只是等待時間何時收回他的慈悲。我們都無法治癒那一直在流逝的，只能期待當它發生的時候自己能維持現在的精神去對抗它。現在能做的也只是再給自己的身體多一些壓力，跑得再快一些，跳得再高一些，讓破損後的修復，重建一個可以維持再久一點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