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一种凝视
(2022-05-16 15:08:55)4月29日,世界舞蹈日。因为疫情,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中国现代舞团陶身体剧场在这天宣告解散。五一期间,这个已走过14年的舞团无法按原计划在北京举办六天的“数位系列全演”,以及相关“身体艺术节”。而这几年太多的暂停键,彻底压垮了一个舞团的梦想。
2019年,我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观看了“云门舞集·陶身体交换作”。首次看到陶身体舞者那种行云如水般的身体体语言,如此柔软、灵动、舒展,有无限的张力,又是内心的一种渴望,完全颠覆了我对舞蹈的一种认知。但我不知道陶身体与一般肢体舞蹈有何区别。
今年四月底,我在微信视频号上连续几期收看了洪晃与陶身体总监陶冶等人的现场直播。渐渐了解陶身体以舞蹈的方式探索东方身体语汇,将呼吸作为舞蹈源源不断的自然之力,通过上升、下落、舒展、回旋、起伏、绵延等圆呼吸、圆运动,达到“身体就是剧场,生命就是一场即兴”。就像陶冶所说:“其实舞者对身体是绝对控制的。舞者要把身体,哪怕脚指尖都要掌握,然后跟重心、重力、重量进行对抗和解。所以圆运动就是身上每一寸都可以身笔画圆,用我们的身体在空间中进行绘画。每一个点的意识就是过程的联系,就像曲线一样,是一个无限的探索。”
那边晚上,我边看直播边临王羲之的手札。当看到陶身体舞者把身体打开、折叠、转动、旋拧、旁提,脊椎的开合像链条一样千变万化,身体像画笔般细腻流动、自由写意。而我正临摹的《二谢帖》《得示帖》,也如身体的舒展起伏,在轻重缓疾中内擫外拓,在揖让与抑扬的气势中颇见骨力,与陶身体舞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圆运动让我想到小时候的晚上,我和弟弟早早上了床,以头为支点,把身体翻滚、卷缩成一个圆。两个人轮流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床滚到床头。一边滚一边笑着闹着,那种纯真的快乐至今仍咿咿呀呀在记忆中回响。
孩童时也喜欢跳皮筋,双手撑地,身体尽情向上空伸展,从皮筋这边翻跳到那边。皮筋举得越高,身体伸得越直才能翻跳过去。那种身体被打开的瞬间,有着无穷的乐趣,也是舒坦的一种放松。
舞者把身体作为语言进行演绎,而我们在寻常的日子里往往很少关注身体这一与生命息息相关的存在物体。当身体超负荷运转时,那种疲惫让人沉重得有种压迫感,却又无力挣脱。我按照陶冶在直播中所说的,以最慢的速度从卫生间走到房间,再慢慢地躺到床上。此时,身体好像存在于意识之外,轻得仿佛与躯体脱离。
“身体到底是什么?”我问医生。 医生说:“身体就像打门球,进得累了就要学会退。”但历经太多岁月的摧残之后,再怎么退也是徒然。
雨果的《悲惨世界》里有一大段关于城市地下管道的描述,其中有这样的细节:“巴黎古老的下水道就是这样弯弯曲曲,四处皲裂,沟底残缺不全,呈碎裂花纹,被泥坑切断,路线奇怪地成直角拐弯,不合逻辑地升降。”看着这样的文字,不禁想到自己身体里的血管经过几十年的流通,是否也会如此被淤塞?
腰不慎扭转,久坐后需蹒跚着一点点起立。去医院推拿,医生如疏通管道,从腰部推向背,再由腰部推向腿,遇堵塞的穴位,就会钻心地疼痛。再推几次,痛感渐渐减轻。
盘腿静坐,在一呼一吸中放空一切,感受着血液循环,让气血流畅。去管老师的青舍茶事喝申时茶。下午三点,让身心暂时停顿。用“腹式呼吸法”,静静地喝下七道热茶,慢慢感受着茶汤在身体内温润、舒心地流淌,让身心合一,渐渐松驰。
三岛由纪夫在《太阳和铁》中说:“我把自我当作房屋,我的肉体就仿佛成为围绕着这座房屋的果园。我既可以精心地耕耘这片果园,也可以置之不顾,让野草任意丛生。”“心血来潮,我就开始拼命地耕耘这片果园,为我所用的就是太阳和铁。”
陶身体剧场所虽然退出了舞台,但他们把脊椎作为核心支柱的身体美学深深地影响着我。让我开始对身体给予凝视,学会更好与它相处,不断与之呼应、和解。在孜孜不倦的探求中,尽可能发挥身体最大的能量,让生命更加充沛、圆润,追寻种种未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