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的肌肤，有着顽固的白（组诗）

 

惠永臣

 

 

穴位

 

松针跳下来，时光吓了一跳

松开拳头，让一块石头滚落下山

 

一声鸟鸣里的水

溢出眼眶。——这些石头堆垒的山

放出了一大群石头

它们形态各异，让出一条崎岖小道

我侧身经过

 

一块石头，一句经文的厚重

一块石头的前世

是另一块石头。一个人的爱情

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山，不用再继续登了

一只鹰，提着一块黄昏

它不会死在石头旁。它会在悬崖边

摁下落日

 

落日下

一根松针

准确地刺进爱情的穴位

 

 

西部

 

这些树，知道该到落叶的时候了

秋风送来了羊群。羞涩的月光，像等米下锅的炊妇

谁也没办法让它们停下来

一列慢腾腾的绿皮火车，咳嗽的厉害

这鬼天气，在祖国的北部

你得允许，你得适应

火车经过的地方，树木先是眩晕，接着是沉浸在

掉落叶子的情欲中

即便是邻座的美女，也藏纳不住

不时拿起手机，追拍这个过程

她露出的肌肤

有着顽固的白

 

 

顺从

一只鸟在树枝上鸣叫

另一只鸟加入了进来，它们接着鸣叫

一群鸟加入了进来

它们嘈杂的合唱，让一股风

迟疑了好久，最后绕过

落在一丛苇草上

苇草上，一匹因放弃奔跑的蝴蝶的僵尸

晃动起来

这个秋末的黄昏

“我的衰老像一面日渐陡峭的斜坡”

我的顺从

有了灰烬般的昏暗

引文为陈先发老师诗句。

 

 

河流的问题

 

河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倒影是身体上的瘢痕。有人到水底去

打捞影子；有人撅着屁股，翻看自己的身体

翻江倒海的事，是捞出河里的石头

往自己的骨头里添加

 

河流的问题还在解决

没有什么离开和存在。离开的存在在记忆里

存在的离开在爱后，比恨还恨

人生的盛宴，把酒言欢之时

往往有敌意和仇恨潜伏

 

河流的事情还没有收尾

世间事，流水般远去。打铁的爱上剃头的

小姐爱上流浪者

河流是另一世界，它可以包纳美好的

也可以包纳丑恶的

 

溺水的人成了河神

站在岸边活着的人，继续烧香祭拜

日复一日

直到落日重新升起

 

 

闲坐

 

我常常在湖边闲坐，耐心地

等待一朵浪花

跳起来弄湿我的姓氏

这么多年，我像一本旧书

被自己翻了无数遍，已经泛起毛边

 

湖水一会儿映照蓝天

一会儿映照我的躯体。我是从古代过来的侠士

我仗剑天涯，在不断解救自己

和散漫的时光

 

衰老常常是饱满的

你看，那只麻鸭，拖着肥胖的身子

飞过对岸。它惊动过水面

皱纹一圈圈老去

唯有一丛丛芦苇，因为风

白银在茫然的舞蹈

这毫不影响，我的长剑在慢慢地锈掉

 

天这么快就黑了

我又一次推着自己

回到灯火阑珊处。让一湖水孤零零地

在那里兀自流着

 

 

我是一种植物

 

谁会相信，我遇到了这么多的植物

它们以不同的面孔

占据着整面山坡

我坐在它们中间，也仿佛是一种植物

我的呼吸，细微而绵长

我享受着

如此安静，即便风

也解不开它们的衣襟

 

我嗅了嗅，一枝伸过来的花

有一种难言的气味

而一只蝴蝶，它燥热的翅膀上

有几缕花纹

比伤心还美

 

我有些犹豫，我的加入

会不会扰乱这里的秩序？

我的离开

会不会这里因为少了我这样一种植物

使整个山坡

看起来无比空旷？

 

 

照顾

 

山谷，宽容地接纳了

阳光和阴影

 

我们毫无纠结地漫步于

丛林溪水中

我们是一些搬运想象的人

把山谷比作子宫

把花草树木比作毛细血管

我们是刚刚诞生的人

 

落日下，我像一个冰凉的花冠

在风中晃动

我知道自己很穷，但我有充沛的爱

我把阔大的山谷穿在身上

我要经过黑夜

抵达深处

我将不再区别于黑夜——

 

因为，我害怕离开，这些星群

暂时还无人照顾

 

 

失恋

 

一只蝴蝶。两只蝴蝶

一群蝴蝶。雨后，它们在草地上翻飞

它们不打算飞远

它们的理想不过于高远

它们是一群现实主义者

它们只是用耐心

告诉每一棵草，每一枝花：

 

刚才的一场雨

是两个恋人，不小心打翻了一座大海

 

 

逃离

 

火车拉着摇曳的黄金和低矮的灌木

奔向远方。有幸被我看见

沿途的大山

被秋风包裹

我们穿进它们的腹部

黄金也有了黑暗的质地

 

我曾经在某座山上

从野菊的摇曳里，赚取了掌声

也曾在秋天的野地

许愿给女孩一座漂泊的大海

现在，我坐在火车里

悄悄地逃离

 

这些低矮的树木

跟着我跑。跑着跑着

它们丢掉了一大片秋天

只有少许还没彻底黄透的叶子

灰心丧气地沉默着

像此刻的我

像我所要到达的远方

 

 

果园

 

这宁静是巨大的，香甜的

秋天让我处身于此

忘记收获，播种，以及那盈盈的

流水般的爱情

 

果园里，每一棵果树都像一座寺庙

这人间的繁花

用高悬的光阴，默诉

痛苦后的甘甜

 

这是一种美好

我深入其中，像一枚果子

被秋风拂过

我的存在，似乎也是盛大的

十万亩果园

一座沸腾的大海。我有颠簸的欢愉

也有风平浪静的愁绪

 

美，不会顷刻死去

在时光的一片黄晕里

我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我离开时

石头是石头，草木仍旧是草木

 

 

表白

 

钟表停住了。画它的孩子

这会在哪里？

 

圆圆的梦

时光旋转带来的眩晕，使一道阴影

快速地滑过墙壁

 

几枝藤蔓，在不远处，使出努力攀爬的劲头

从风里，送来细微的声响

午后，大片大片的植物，仍旧保持着寂静里

潮湿的热情

 

应该还有更多的画面

否则，这里的时间

就显得无比孤寂

你看，时针与分针已呈现出弯曲

唯有秒针

快速停留在另一个曲面

 

一面墙

一边是沉睡的时间

一边是充满生机的藤蔓

“我想，这面墙即便有疼痛

但此刻似乎不需表白”

 

引文化用武强华诗句。

 

 

秋意

 

距离山顶的寺院

还有122个台阶。台阶上落着的树叶

距离树枝

还有一树高的距离

 

一只甲虫，贪婪地占有了台阶上

温暖的阳光和高处

落下来的钟声。一只甲虫

它的小铲子

已经给秋天，挖了一个深深的坑

 

谁将陷入其中？

谁将最先领略到高处不胜寒的无序飘落？

 

 

落魄

 

他现在和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在聊到了他的第一位妻子和他的第三个情人时

他把烟头，狠狠地弹入水中

噗哧一声

一切都烟消云散

 

只是，花枝上的两只蝴蝶

触须忘情地交结在一起

它们似乎忘记了

溪水边，还有两个落魄的人

他们谈论的话题

落满了落日的灰烬

 

 

核桃

 

我正在对付一颗青皮核桃

它坚硬的躯体内

有一种叫做核桃仁的东西，差点辜负了我的耐心

我搓动着两只脏手

我的妻子，在一旁焦急地等待

 

电视里播放着青春剧

两个年轻人，把爱情搓弄的

哭哭啼啼的时候

我刚把剥了皮的核桃仁

递到妻子手里

她看都没看，就塞进嘴里

那两个颜值特高的情人

从争吵中，被切换到海滩

那里，海浪即将卷走患有疾病的一天

而我的窗外

阳光很好，但缺少一片沙滩

 

 

火车经过

 

火车经过了

石头留在了原地

它有惊悚般的颤栗

 

唯有路边的一株小花

因为秋风

它露出了黄金般的摇曳

它瘦小的阴影

刚好庇护了

一只蚂蚁的正午

 

 

惠永臣，男，1973年出生，甘肃镇原人，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7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飞天》、《民族文学》、《青年作家》、《星星》、《四川文学》、《岁月》、《黄河文学》《诗潮》、《诗选刊》、《延安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西部》、《诗林》、《延河》《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回族文学》、《阳光》、《湖南文学》、《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朔方》、《骏马》、《佛山文艺》、《都市》、《鹿鸣》、《椰城》、《秦都》、《牡丹》、《延河》、《厦门文学》、《北方文学》《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黄河文学奖，白银第一届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三等奖、获《黄河文学》2014-2015双年度文学奖三等奖、《鹿鸣》2015年优秀作品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