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吃

 

 

天蓝得如同恶人做的善事。

咂甘蔗时，想泥土的恩赐。咒语的

六月雪。想想，还是来个西红柿，生吃。

 

大厨，剧作家，良心，天空

请你们加入讨论如何

把世界做成一盘菜，自然的而非道德的

软硬生熟适合肠子的而非思想的

 

  

 

 ⊙过往

 

 

三阳川，还是渭南镇*，现在还有什么区别。

对于一条路，它们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

 

无可挽回地

大大小小的车站和我们一起

成了过往

即使承载过许多人的梦想

即使这些人里面有我的父母，姐妹，死了的和活着的兄弟

 

除了一种藏而不露的屈辱

除了乱雪一场

和雪围住的一棵苹果树的身体里

活着的汁液

 

 注：三阳川、渭南镇，是陇海线上的两个小站，也是地名。

 

 

 

⊙倒叙

 

 

在村子转了一圈回来

他躺下，看着几根粗壮的檩子

框起的屋顶。几只在屋檐下祸害的木头蜂

早被赶跑。南墙筑巢的燕子和它们的孩子

交替着回来。好了，该是说出死的时候了

那并不是一个秘密也没什么可忌讳。

他看见了它。得买几方上好木料

让死睡得好一点，长久一点。

死不能住在自家的树，和房子里

死也不能住在火焰里。死要住在结实的

不易朽烂的木材，和干燥的土

 

在村子转了一圈回来

疯魔了一般他盯着树看。然后

叫来几个人，用绳子绑住、拽紧树干

斧头，从他看准的位置和角度

开始砍。一边砍，一边吆喝。

一边吆喝，一边砍。树倒在

唯一的、它被允许倒下去的方向

 

在村子转了一圈回来

腰里别上最初的那把斧头

他爬上树砍掉了那些旁枝

“树要长得直，清爽”

说完他仰头欣赏一会儿，然后一脸满足

把那些旁枝拖到太阳底下，剁得更短些

火焰一朵朵储藏起来，等待寒冬

 

 

 

⊙拔草

 

 

从一块田，到另一块田，不停地

我把看见的、判断猪可以吃的草

挖出来丢进筐里。有时，草上还带着

露水，有时天很热，草有点打蔫。

我不停地走，一直要把筐装满。

在这期间，我顺带着找点乐子，打死一只

蝗虫，或掐掉一只蟋蟀又黑又亮的

翅膀。筐装满，我偶尔会坐下来

看看火车。是的，我不看太阳

它每天都来，即使阴天睡会儿觉

但还会从自己的家里出来。火车

经过时会骄傲地喊：要出趟远门。

后来，火车也无法再吸引我，它喊我

又总是甩下我。从一块田，到另一块田

我想我可能隐藏了一些什么，比如猪草下面

藏着的一穗玉米，一只苹果，或一颗很大的洋芋

这好像比一筐猪草，更让父母高兴

也让我在紧张中有一种打胜仗的感觉。

仅仅而已。仅仅是我的脚底上

有时会粘一层甩也甩不掉的泥土

我跟着我的脚走，有时轻盈，有时粘滞

不管带回了什么，带来了多少

脚领着我回到了家。家里等着我的

是午饭，晚饭，是现在可以说出来的

经历，生活，和长大。这些事物的外表下

也藏着一些东西，有的我已知道，有的

连这些事物自己也不知道。似乎脚

来到了火车早已到达又离开的地方

行走是一种隐秘的召唤，爱，或不爱

 

 

 

⊙藏梦

 

 

有时他必须冒险爬上电杆，去查看线路。

从瓷夹板上进入家里的线

有多处细小的损坏，他已多次建议他们换掉

他们舍不得，他们觉得这是花冤枉钱。

雨滴，灰尘，或一只蜘蛛，这都可能影响到

他们的生活。但他理解他们，尤其当他走进

自己在车站后面开的一个小商店

他看着一包包发霉的点心，那些曾经新鲜的

可口的点心，如同梦一般至今仍然有

漂亮的包装，但没有人问津。偶尔有人拿起闻闻

他多么盼望他能帮助他把梦变成现实。

有多少次就差那么一点点，他都想好了

只要有谁决定拿走，他给他倒贴都行

更重要的是他将说出事实和真相。有好多次

就差那么一点点，但进来的人提走了烟酒

如同已经把自己的梦全部置换了。有次他想

送给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说不要，而且怪怪地

看了他好一会儿。有时他想，就这样好了。

就让他一直做着一个梦，醒不来。

这商店就是藏梦的地方。如同电线藏在完好的记忆里

电藏在电线里，而电里面藏着各自的生活。

他被允许爬电杆，他不用查看也知道电线

被时间损坏，他开着一个商店，除了这些

他和他们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把自己藏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