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有爱

 

上帝说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但谁说有上帝

于是就有了上帝呢

那些我爱的人

信仰上帝

因此我万万不肯

对他不敬

我只是不愿

交出自己的罪

交换仁慈的爱

在这个世界上

我一定是

被另一些人

爱着的那一个

我不能

过于贪婪

如同释迦牟利

因为对人的爱

顿悟了

永恒的

解脱之道

我不愿拜在佛祖座下

仅仅是因为

不想把生命之意义

交给轮回

若是此生无意义

生生世世

又有何意义?

我确信此生的意义

如同确信

爱的意义

如同确信

上帝对人的爱

佛祖对人的爱

我对你的爱

2015/2/1

 

 

想起你的病情

 

我浸泡在空气的深水里

你的病，像我的脚下

躺着的一头，石头般的鳄鱼

时不时张开嘴，令我觉得恐惧

它只要不咬断我的腿

你就是平安的

2015/2/2

 

 

花琴

 

鲜花的花，钢琴的琴

因为一束花

最普通的名字，焕发为最美

重逢你之前

我整整念叨了20多年

以至于念着念着

你好像只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一朵美丽的云

如果你不叫花琴

我是否还会如此思念？

重逢你时，我们已是中年

但我觉得我还年轻

我觉得你也还年轻

我们在夏天重逢

我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你的手臂

我怀疑，这是不是我们唯一的一次

肌肤交接？

我们认识的时候都还太小

分别时也还太小

小到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念叨你的名字——花琴

如今我们已经重逢

花琴这个名字，变成了一个真实的人

我为什么还是经常在嘴里念叨

花琴，花琴……

到底是25年前的你

还是如今的你

还是花朵的花，钢琴的琴

我有点

分不清

2015/2/2

 

 

相依为命

 

妻子的偏头疼，伴随着月事

我揪她的眉心，用手指给她刮痧

给她按摩酸疼的脖颈

她躺在被窝里，我坐在床头

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我们的生活中时常浮现

最早的一次，我们还没结婚

忘了因为什么事情闹了矛盾

我愤而离家出走，坐在麦当劳生闷气

你连一个电话都不给我

我越想越气，但又不放心你

忍不住，还是回了家

见你居然灌下了一整瓶白酒

直挺挺的，醉倒在地板上

我叹着气，伺候你睡到床上

给你掖上被窝时

就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哦，不，这可能还不是最早的

大学毕业时

你们班同学聚会

你喝醉了，我骑自行车

把你这个小醉猫接到当时我住的小屋

你神智不清，要解大手

我像抱婴儿一样抱着你

为你擦拭，哄你睡觉

也许那时，我就觉得，这辈子

注定和你相依为命

 

经常有人问我，什么是爱情

我觉得啊，爱情就是，相依为命

想想这个“依”字

想想这个“命”字

2015/2/2

 

 

红围巾

 

多少年没有在冬天回老家了

站在院子里，膝盖冻得疼

两年没回家，大伯的左眼就瞎了

大伯母也显得老了一些

妻子给她买了一条大红的围巾

重要的不是真让她在冬天戴围巾

而是好让她向村里的其她老太太显摆

我能想到她会怎么炫耀——

“我那个侄儿媳妇啊

还给我带了一条红围巾

这么红，我怎么好带？”

2015/1/3

 

 

新年

 

暮色中，我们踩着在冬季

仍然不肯枯黄的麦苗

去看望已经在坟墓里

生活了很多年的爷爷和奶奶

坟上有碑，碑上有全家人的名字

上面是大字，刻着死者的名讳

哦，奶奶没有名字

她的代号是沈袁氏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刻着子孙的名字

这一堆名字，紧密、团结

像一根玉米棒上

咬合得紧紧的玉米颗粒

代表着最坚定的血缘

打不走，拆不散

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还能站在一起很多年

风很大，纸钱老是点不着

女儿趴在坟前磕头，说，太爷爷太奶奶

请你们保佑我快快乐乐，天天有糖吃

2015/1/3

 

 

谢谢她为我们歌唱

 

那个唱歌的女孩去世了，喜欢她的人

叹息她红颜薄命的人，都在悼念她

吃饭的时候，妻子问我，她唱得好听吗？

我和妻子，都不是很爱听流行音乐的人

但我知道很多人喜欢她的歌

妻子蹬蹬蹬跑上二楼，打开电脑和音箱

那女孩的声音在我家响起，清亮的嗓音

像喷泉绽放。妻子在楼上喊 ：听得清楚吗？

我忍不住笑了，当然听得清楚，声音这么大

确实唱得好听，而且很动感情

是那种想把每一首歌都唱进人心里去的歌手

不是我特别喜欢的那种，也算不得唱歌的天才

但有一副好嗓子，唱得用心，卖力，像我认识的那些

在生活中努力着，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女孩

妻子站在楼梯上，扶着栏杆，探出头对我喊

“我觉得她唱得特别好，你觉得呢？”

我知道妻子会喜欢这女孩的歌声，大声回答

“我也觉得唱得好，声音真好听”

妻子微笑着，从楼梯上歪着脖子看向我

我突然想感谢她，此刻仍在为我们歌唱

2015/1/17

 

 

但我很晚才理解

 

漆黑的乡村公路

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家

一对年轻人领着一条大狼狗

在马路上散步

狼狗突然扑向坐在后座的我

幸亏父亲紧蹬了几脚

父亲很生气

停下车质问那一男一女

但那小伙子非常蛮横

父亲嗓门大

小伙子嗓门更大

父亲的嗓门就渐渐小了下来

最后变成哼哼冷笑

不断的说

“我认识你爸爸

我认识你爸爸”

羞耻感在那一刻

像电流一样击中我

一个男人怎么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

表现得这么懦弱？

这是我7岁的事情

一直记到今天

懦弱的父亲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

因为对儿子的爱

愤怒的冲向一条大狼狗和一个壮小伙儿

这才是事情的本质

但我很晚才理解

2014/10/2

 

母鸽

下午的咖啡馆有些冷清

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女人

小小的咖啡馆

安静得令人觉得时光漫长

她看起来神情悒郁

像一只孤独的鸽子

在阴霾的树荫下低头饮水

互不相识的两个人

很难填满彼此之间的空气

就这么坐了大约两个小时

突然，这只可怜的小母鸽

“咕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声音兴奋，像要飞起来

我循声望去，一个男人

正顺着楼梯走上来

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咕

从这一瞬开始

咖啡馆充满了鸽子的叫声

2010/1/3

2014/12/26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