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的密宗》（组章）取材于才旺瑙乳先生编著的《圣行与妙果》一书。

刊于《山东文学》2014年第9期下半月刊（中国散文诗人作品大展专号）。

 

辑二“峰峦雄峙”诗人名单

 

陈劲松  宋长玥  堆  雪  亚  楠  三色堇  庄伟杰  安 琪  章闻哲  陈茂慧  扎西才让

张延安  谢明洲  高艳国  栾承舟  王占斌  语  伞  雪 漪  冷  雪  陈旭明  陈德银

王 琪   岩  峰  夏  寒  马东旭  王猛仁  邓  杰  张泽雄 张  晶  丹  菲  马启代

 

大德的密宗（组章）

 

                                            扎西才让

 

 

梦知生死

 

大德身在母胎。

大德之母梦一白色女人手持金柄白伞，以伞遮蔽她的头部。

大德生下后，母亲把他放在簸箕中。大德入睡，有虹光照体。

大德两岁时，一天晚上，父亲呼唤母亲：“爱妻，快起来，我告诉你一个奇怪的梦!”

母亲问：“怎样的梦？”

父亲说：“我梦到自己往远方去，翻过一座山时，心中感觉烦闷。后来进入一片密林，有荆棘刺我，疼痛难忍。后来又到开阔地带，阳光照着万物，我找到一块草地，感觉疲倦又幸福，就睡着了，可是再也无法醒来。”

大德苏醒过来，高声啼哭。

大德知父亲将死，而他已生。

 

 

分水过河

 

大德出生之后，父亲就离开了人世。

他的母亲梦见一红色妇人，端坐在制作精致的汉地木椅上，头戴黄金首饰，身披各种宝饰，面带微笑，手捧铜槽，槽中红莲静静盛开。

梦醒后，仔细端详身边的男孩，见他肤色洁净，表情敦厚，面露微笑。知是非常之人，就停了人奶，给他喂白牦牛的奶汁。

男孩渐渐长大，不喜贪玩，唯爱清静。常常凝视远山，追寻云霓。

他对母亲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到那遥远的地方去。”

后来，他终于到了能去遥远的地方的年龄了。

他孤身一人，出发了。黄昏的时候，一条叫芒曲的河，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孩从草地上随手采了一朵苏鲁花，投在水里。河水停止了喧嚣，慢慢地向两边分开。

男孩走入河中，毫无阻碍地到达彼岸。随后，河水相合，重新发出巨大的轰鸣。

芒曲彼岸的一个僧人，见到了这神奇的一幕。

他带着男孩去见他的上师。上师说：“能制服芒曲河人，才是我的上师。”

从此男孩身入佛门。

若干年后，成为大德的男孩，也梦见了那个面带微笑的红色妇人。

他亲手绘制了一幅唐卡：红色妇人端坐在制作精致的汉地木椅上，头戴黄金首饰，身披各种宝饰，面带微笑，手捧铜槽，槽中红莲静静盛开。

 

 

雷声是空

 

大德的上师，曾授给大德以耳传大宝。

适时大德正在闹市，天气炎热，百毒侵体。

大德只好将物品寄放在城中，去到山中修行。

在山中，大德不看，不说，只是听。

一切金，一切木，一切水，一切火，一切土，尽被听闻，了然于胸。

自此知道，自身无任何所需。他返回他的寺，将一切顺缘物品尽数抛弃。

只留下七樽柏木做的供水杯，想供于上师。

他携带水杯去见上师，路途中，突悟供给也是无益，又将水杯一一丢弃。

抵达上师所在寺庙时，突悟得见上师是一种空，空亦无益。

于是返回。途中突遇雷电，火蛇游走环宇，雷声响彻天地。

放牧的小孩问他：“打雷了，听到了吗？闪电了，看到了吗？”

大德答曰：“我不曾目睹，也不曾听闻。”

小孩说：“山上的一棵树，也让雷电给毁了！”

大德答曰：“毁了的，自会生出来。不生的，我不曾目睹，也未曾听闻。”

 

 

瑜伽大师

 

大德的上师让大德帮助自己横渡一条河。

年轻的大德把大师背在背上，毫不畏惧地蹚过了湍急的河流，对自己能否安全抵达对岸毫不怀疑。

后来，上师发现大德喜欢装扮成一位国王，两个女孩装扮他的王妃。

上师知道了大德的想法，三年后，协助年轻的大德成为某国国王。

执政数年后，大德对这种奢侈的生活感到厌倦，他终于放弃了王位，当了一名僧人。

有一天，大德正在做佛事，一个丑陋的老太婆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是否愿意获得真谛。

其时大德已有证悟，他认出面前的老人，正是空行母——密教的秘密护法。

他匍匐在地，向老人乞求神喻。

他跟随空行母到她的土地上去游历，经受了更多的磨难和考验，最终见到了空行母们的女王。从女王那里，他拥有了善于领悟的能力。

后来，大德愿意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骑着一头雄狮，迎来朝霞，送走夕阳。

有人说：“大德就是一个衣服褴褛的牧羊人。”

又有人说：“大德是块会动的石头，早上在那里，晚上就到了这里，一身灰扑扑的。”

有人不知道大德的存在，她找到他时，看见他鹿首人身，像个修炼瑜伽的大师。

 

 

捉龙入罐

 

大德有许多上师，也有许多弟子。

在上师的指引下，在弟子们的帮助下，他修建了一个寺。

有一次，大德离开他的寺，前往某地。

途经寒岩，邂逅一条白龙。大德捉龙入罐，封口，盖印，置于闹市阴暗处。

这条白龙便在罐中，摄集来自八方的美酒、灯油、消息和人间善行。

大德想在异域也如此这般，便提罐前去，捉得青龙一条，封口，盖印，置于寺院向阳处。

这条青龙便在罐中，摄集来自异域的清风、明月、甘露和人间真情。

有一个侍徒，想看看罐内究竟装有何物，在月黑之夜偷偷地启开罐口。

于是，一条青蛇游出罐口，没入山下丛林。

闹市处的白龙，也化为白蛇，脱罐而去。

从此人间美酒，尽被浪费；人间灯油，挥霍无度；人间消息，遭逢遮蔽；人间善行，未被史书一一辑录。

从此山间清风，形同虚设；苍穹明月，空有情愫；大地甘露，坠入深渊；你我真情，总被俗世随意左右。

 

 

野牛引路

 

大德离开他的寺，前往安多，去一个名字叫桑的地方。

草地之后，尽是群山。在山里，大德迷失了道路。

偏偏天上又落下雪来，时间不长，所有道路都被大雪覆盖。

大德不知要往何处去，就念诵真言，向三宝和护法神祈请。

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雪地上出现了一队野牦牛，自大德的来处而来。

它们越过大德，朝大德的去处而去。

大德跟着它们前行，终于到了名字叫桑的地方。

桑地之人，住在树上，穿着怪异，形容猥琐，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看得见的恐惧。

大德的出现，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称呼大德为“放牧野牦牛的圣人”。

大德在桑地居住下来，开始了弘扬佛法的日子。

后来，在桑地，野牦牛成为家牦牛，野蛮人成为文明人。

曾经在雪天迷路的大德，成为桑地民众的引路人。

 

 

夺舍往生

 

在一座破败不堪的庙中，牧羊人找到一只因被鹞子追赶惊吓而死的鸽子。

他把鸽子拿回来，请大德做往生法。

大德不愿转趋，他说：“人的灵魂，是不能到禽兽的躯体中去的。”

众人离去，他们认为大德和他们一样，也是凡夫俗子。

大德说：“好吧，你们就把死鸽子放在我身边，然后摆上供品吧!”

大德开始做往生法，他的肉身，慢慢地失去生机，最后形如枯木，静若泥塑。

那已死之鸽，慢慢复苏，突然抖动羽翅，向西做出顶礼的样子。

它围着大德的肉身，绕行三周，而后向庙外飞去。

次日清晨，庙外来了一个清秀俊朗的孩子，领着一对夫妻。

男的说：“这孩子本来死了，昨晚上却突然活过来了。”

女的说：“是一个鸽子，在孩子身边呼唤了好一阵，孩子活了，它一歪头就死了。”

男的说：“孩子活过来后就不认识我们了。”

女的说：“他说他的家在这里，他的亲人也在这里。”

男女同时说：“这不，他领着我们，来认他的家来了。”

其时，庙内大殿里，大德的肉身依旧形如枯木，静若泥塑。

 

 

骑光而去

 

大德在吐蕃地方居住了五十多年。

五十多年来，他只做两件事：弘传密法，降魔灭障。

在给那么多的山川和土地加持后，他收服了凶猛的天龙八部，埋藏了无数的法藏和宝藏。

后来，大德前去西南方的拂尘洲，吐蕃的君臣和僧俗送他到一个山口。

大德在山上对前来的送行者们讲授他的《莲花遗训》。

授毕，他骑着阳光，如同骑着骏马，去了传说中的铜色吉祥山上的无量宫。

《莲花遗训》中说：“大德不灭，人类不灭，伏藏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