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隐秘的自然世界
(2014-09-07 15: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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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莉:隐秘的自然世界
林莉的诗歌独特、清纯、自然。林莉作为一名女诗人,她的诗歌打上了鲜明的性别烙印,具有细腻、柔美的女性特质,清新自然又透着几分天真,还有隐隐的忧伤。似乎暗示了诗歌里藏着一个独特隐秘的,具有少女情怀的自然世界。读林莉的诗仿佛在与灵魂对话,她的诗歌好像一个奇妙的按键,一按,世界就停止了喧嚣。
“80年代中后期,以翟永明、伊蕾、唐亚平为代表的一批女性诗人,有着鲜明的女性性别意识和女性话语的自觉。她们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书写女性经验,表达女性意识,展示女性身体和心理的隐秘,传达女性独特的个人生命体验。”[1]林莉的诗歌具备女性诗歌的所有特质:细腻敏感的女性视角、丰满多汁的女性体验、清淡自然的女性风格。林莉的诗歌善于刻绘自然中的河流、月光、四季、昆虫、花朵、植被,与翟永明诗歌无明显性别烙印不同的是,林莉的诗歌世界,是用柔情、温暖的女性笔触深情描绘的。
一、一个内向的诗歌世界
林莉的诗歌是“内向”的,诚如林莉自己所言,她写诗是“用诗歌做心灵的笔记”。林莉用她的情绪、想象力、仁慈、细腻,重新组构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远离尘嚣,在植被之上,在花朵之上,在水流之上。那里风淡云轻、四季流转,充满了自然的气息,是心灵的故园,流露出孤寂之美,回荡着灵魂之声。林莉诗歌的“内向”性,首先体现在诗歌的题材上,自然世界的景象是林莉所着重刻绘的。林莉的诗歌,不是宏大叙事,也并非刻画人物形象,而是一种“体验”式的,即对各种自然景物的流动的情绪体验。诗集《在尘埃之上》有六个小辑,分别是《到一座小镇去》《 蒙霜的大地》《春天的山坳》《故乡的风》《如果一直爱下去》《大地的轴心缓慢地转动》,第一辑诗歌里写了诗人所熟悉的村庄景象,例如流泉、河流、淀山、月光、山林等,即使写父老乡亲的活动,也只是对简单劳作的刻画,并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而后的几辑诗歌,所描绘更是单纯的自然景象,没有更多的人物活动。这些自然景象包括:河岸、田野、山谷、山峰、秋雨秋风春风、昆虫、花朵(蔷薇、白玉兰、桂花、马莲花等)、农作物(油菜花、梨树、橙树等)、山岗等。这些自然景物大多是用想象力、情绪去描绘,描绘出一个“内向”的世界,没有故事、没有情节、没有活动,往往是作者一个人置身于自然之境的所思、所想、所悟。戴望舒认为“诗是由真实经过想象而出来的,不单是真实,亦不单是想象”。[2]林莉的诗歌从平凡的事物出发,真实地贴近生活,又用浓郁的想象重塑这些事物,不单是真实,亦不单是想象,这些出自心灵深处的诗句,散漫、纯粹,勾勒了一个属于诗人自己的世界。对生命的热爱、对自然的沉醉、对孤寂的倾听,这些是诗歌主要表现的内容,也是林莉诗歌题材的特色,完全是个人世界的深入发现、体验与揭示。林莉诗歌的“内向”性,其次体现在诗歌的表达方式上。与其它“外向”诗歌不同的是,林莉的诗歌不依靠过分的暴露、夸张来渲染感情,而是含蓄、内敛地表达感情,这种感情也不过于炽烈,而是寂静的、平淡的。林莉仿佛化身为纯洁的少女,与现实生活拉开遥远的距离,在她的诗歌里,我们仿佛看到这样一个诗人的形象:一个清纯美丽的少女,漫步在山川、河流、田野之间,放飞着诗情与思绪,时而仰望天空,时而拾落花朵。林莉的叙述口吻,大多是第一人称,即用“我”的眼光打量世界、体验世界,诗歌里仿佛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欣赏景物,一个人漫步独行,一个人抒情想象,这个人就是诗人自己。
“——作为唯一的谛听者和被诘问者
我通常是泪流满面却又无以言辞”。
林莉的诗歌大多写诗人的自我体验,因而诗人的感情,也就带有了淡淡的忧伤与孤寂感。
孤独之夜,我才能低头看清楚那些陨落的
被含在谁嘴里
命系一弦的,比我更不堪一击
破碎的,冷的,温的,成为肉中的一根刺
更深的绝望,草屑一样浮起来……
你应该知道
即使是一只掉队的鸟
也不会谈起自己的孤独
风吹乔木
秋色中的孤独就一笔一笔加深了潦草的墨迹
我欲遍寻那重复我孤寂的人,像是
一种隐喻,万家灯火在茫茫的夜色里
平静地,闪烁——
二、一个丰富的语言世界
林莉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柔美、抒情,描绘了一个油画般的,点染着各种色彩的世界。那里恒温、馥郁、清甜,植物怀着香气,空气湿润,“那浓雾中的小镇 淡淡的乡愁 光的温柔之丝将它们一一缠绕” “野蕨菜散开浓密翠绿的发辫”,林莉的诗歌语言丰富多彩,首先表现在其诗句具有极强的刻绘性。康白情认为,“诗的刻绘作用,要求诗人把‘所得于对象底具体的印象具体的写出来’。‘我们把心底花蕊开在一个具体的印象上,以这个印象去勾引他的心。’”[3]林莉在描写自然景物时,对每一个描绘的对象都进行了及其细腻的刻画。
呵,我的年轻人,我要给你这样写信
折门前柳枝为笔,取曹港河水为墨
铺开一朵朝颜湛蓝的花瓣为纸
我的邮筒早在大清朝就已备好
我的爱由来已久,足以用来相忘于江湖
信简是具体的事物,诗人对信简进行了具体的刻画,“折门前柳枝为笔,取曹港河水为墨 铺开一朵朝颜湛蓝的花瓣为纸”。
矮墙上停着牵牛花的芽孢,白霜和幽蓝花蕾
构成一行对比中的绝句,阳光毛茸茸的
在第一个字和最后的标点里来回小跑着
田野已收割一空,几只雀鸟寻觅遗落的稻粒
劳动者的身影在田垄间晃动
美的新生的深秋的,清晨——
我不会写出孤独或消逝,我渴望被呼唤
诗人对清晨的景物进行了具象的描绘,牵牛花、田野、雀鸟、身影等,这些常见、具象的景物,组构了诗人的清晨美景,诗人善于将平凡、常规的景物进行组合、重构,从而获得一种新鲜的情绪体验,给人以陌生感。诗人首先具有敏锐的观察视角,对自然界进行仔细地观察、体悟,其次是诗人的想象力在重组时得以充分发挥,诗人按照自己想要的图景进行各式各样地描绘,诗人无疑首先在心中构想了她的诗歌地图,然后再用丰富的语言进行刻画。
林莉的诗歌色彩丰富饱满,音韵自然和谐。“梁宗岱解释‘纯诗’说,所谓‘纯诗’,便是摒弃一切客观的写景、叙事、说理以至感伤的情调,而纯粹凭借构成它形体的元素——音韵和色彩——产生一种符咒似的暗示力,以唤起我们感官与想象的感应,超度灵魂到极乐的境遇。”[4]林莉的诗歌中有大量描写景物、事物色彩的词,例如:青砖黛瓦白墙,青石红鲤,我喑哑的歌是蓝色的、粉色的、金色的,朝颜湛蓝的花瓣,它要把我染成微醺的红,蓝,更蓝;红,更红,油菜花的金黄等等。有时候,诗人的诗句里并没有明显的表示色彩的词语,但是却用一种又一种独特的意境代替了色彩词:
你看,沉沉黑夜
大地敞开了澄明之境
幽暗之谷升起灼灼萤火
是谁赤脚踩乱了无边草色
甚至还扶起过树杈上的风
五月,日落橙树林——
要允许青草渗出新鲜汁液
允许大片橙花开到衰败或在枝上
抱紧了身子。它的
秘密喧响,只向一个人敞开
以这两首诗为代表,诗句分别营造了冷色和暖色两种不同的色调。前者是黑夜中腾起微弱的亮光,仿佛白色的雾罩在大地上使其澄明。后者则是落日金色的余晖,浓郁得撒向橙色的橙树林。诗中虽未写出颜色,但是凭借丰富的语言,读者完全可以自己勾勒出诗歌所描绘的多彩诗境。
这个暮春,会有一个夜晚
会有夜晚中的一轮新月唤醒迷迭香
唤醒这满坡无知生长着的小灌木
它细细的叶子,陷在泥地里的脚尖
黑暗中扭动的小蛮腰
它变换着浅蓝、淡紫、粉红、嫩白的表情
它倒背着双手,鹿一样看着我
它赐予我的初夜之美,到现在我才懂
诗歌虽不十分押韵,却是跟随着情感的起伏、细节的勾勒,产生一种独特的“音画”效果。
三、一个独特的生命世界
林莉的诗歌与现实生活拉开了遥远的距离,不沾染尘埃,仿佛月光的纯洁、庄严。柔嫩的昆虫、娇弱的花蕊、丰盛的植被、流淌的河流……这些充满生命美感的事物,既是静谧的,也是流动的,它们在林莉的诗歌中随处可见。鲜明的色彩是为描绘生命动态,展现了大自然无限的生命力而存在的。纵然是四季、黑夜、白昼的交替,也是生命具有无限生命力的表现。“在乡间,我疼着的泥地上,必定有豌豆花的浅蓝溢出田垄,也必定有白蝴蝶破茧而来”。诗中时而饱满的情感,如同醇厚的酒,越品越浓,时而跌宕流淌的情绪,带领我们走进了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然而这些情感情绪是隐藏在不温不火的诗句中的,只有读者自己静心去品读,才能有更深的体会。林莉善于表达抽象的情感,抽象的事物或情感往往依托具象的事物来表达,“听梨树林从山凹传来颤抖”“ 我能感觉到绚烂,像 透明云雾的阴凉和神秘 从山冈上滑下来 从裸露的肩上滑下来”林莉的诗歌天生有一种捕捉瞬间景物的能力,无论是花开的瞬间、自然界的各种声音、昆虫或鸟雀的姿态都能被诗人轻巧捕捉,如此细腻的文字,描绘了一个静谧的世界。林莉说:“最初进行诗歌创作是因为感觉孤独和强烈的动荡感。”在林莉的诗歌里,出现很多诸如“安寂”“幽暗”“孤寂”“寂静”“孤独”的词语,林莉的诗歌中逸散着淡淡的忧伤、远离尘嚣的孤寂感,正是与人群拉长拉远了距离,渐渐走入树林、小镇深处、油菜花田、云雾之间,女诗人获得了无数灵感,获得了捕获自然界瞬间景象的能力,获得了诗歌无穷的生命力。诗人的气质是无法模仿的,林莉的诗歌更像是隐私,还有那些仿佛是独白、私语的爱情诗,既不炽烈地表白,亦不决绝地占有,连表白的对象都是那么模糊,也许是诗人的某种理想,也许是诗人钟爱的某种场景,也许是诗人记忆里留存的宝贵体验,但永远找不出诗人真正勾勒的具体的形象。
总会有这样的夜晚,花朵离开枝头
怀揣爱的人各自行走在漆黑的轨道
夜露下降,低处的黑暗的事物开始聚集
一种光……黑暗中的事物有着惊人的力量
一个人内心默守的秩序被打乱
诗句里糅着忧伤的独白,含蓄的深情、独特的意象、孤独的诗人形象,塑造了一个少女含羞草般青涩的爱情世界。诗人的内心也是这般青涩、单纯,才有那些带着少女几分纯真、几分忧伤、几分羞涩的诗句,写在风里,写在水上,寄给四季,寄给大地。响彻云霄的声音,藏在诗人的袖中。林莉诗歌的主题,类似纪伯伦关注的文学主题:爱与美,大自然,生命哲学,诗人的使命和孤独寂寥等。林莉诗歌塑造的自然世界,拥有绵延的生命力,因为它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响动,因为它是交织着自然之声的共鸣,因为它是来自诗人遥远梦境的绝响,她像爱米莉·狄金森一样,依靠女性特有的直觉和幻想写作诗歌。也许完全依靠直觉和幻想写作,囿于个人的情绪体验和狭隘的题材,限制了林莉的视野,也限制了诗歌的表现力,但穿过这些温暖的诗句,我们抵达的,是一个不愿意过多表白的女性诗人,最敞开的,独特的自然世界。
[1] 金汉.《 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 》[M]. 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9月第1版.第298页
[2] 常文昌.《中国现代诗歌理论批评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第9版.第129页
[3]常文昌.《中国现代诗歌理论批评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第9版.第48页
[4]常文昌.《中国现代诗歌理论批评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第9版, 第123页
[5]常文昌.《中国现代诗歌理论批评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第9版.第109页。
(2012年4月晓莉老师发来思睿的文章,之后,我忘了,今天无意看到。很惭愧,我是一个忽略美的人。在此遥谢思睿和《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