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强华的诗

 

小雨

 

一滴落下来

记忆表面的东西开始形成

另一滴，过于缓慢

——它来得及思考

身体某处需要呈现的理解力

 

我们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

两滴雨中间，街道显出它本身的宽阔

两边的槐树滴下水来

擦亮的空气，只轻轻一晃

另一个孤寂的影子就会浮现在露珠的表面

 

车流服从于规则

似乎已经理清了生活表面过于拥挤的喧嚣

车灯和我们保持着匀速的平行距离

雨点一样

并不急着落下来

风干自己

 

身体以外的城市

 

花开的一面向北

如果春天来得早些

那里就有早慧的孩子

重操口琴

 

向南的窗子，野兽出没

车声侵入梦中

推迟月亮的轮回

民主西街62号没有前世

只是一座旧脊梁，偶尔呜呜一阵

嗡嗡一阵

 

——鱼来了，它或许梦见饵惑

鼻息渐浓

 

柳枝在打捞什么呢  徒劳的仁慈

汽车的双腮挽留着新鲜的胚芽

兽类的温情像树枝一样疯长，碾过嘴唇

好姻缘在眼镜蛇的腹下溜走了

 

我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哭醒的只是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孩子

 

 

山林

 

苔藓覆盖着树桩

绿色的绒布包裹着祖母腐朽的影子

一小块光亮，穿透松针的锋利

凝结着黄昏才有的幻象

笔直地砍下来

我坐在树桩上

听到，一棵老树的枝桠咔嚓断裂的声音

 

树皮开裂，旧年的伤疤

继续沉溺在与生俱来的孤寂里

松油像琥珀耳坠挂在皴裂的耳垂上

空气的漩涡中

松香弥漫……

 

菌类在隐蔽的角落里

埋头喝水

草皮下蠕动着新鲜的呼吸

整座山都在它们的体内不动声色地颤动

 

静极了。身体里那么多的鸟叫

停下来。虚空

像另一个人的手臂

突然抱紧了我

 

 

淘沙记

 

水替荒凉继续思考着，哗啦啦

鞋子里挤满了沙子

水龙头下，沙漠不均匀的呼吸

一粒一粒惊慌地逃散着

它们亲吻着手指，一部分焦渴

化为咆哮的鱼，继续游走

 

昨天，他们围在栅栏前看一匹白骆驼

那时，它正被绳索缚住四肢

激烈地反抗着驼毛剪子

带刺的眼神与诗人们有过片刻的默契

那是正午，没有树，沙漠依然冷静

酷热在人们的脸上更加生动地蠕动着

——“诗歌弥漫着沙粒”

 

水闪着火花，泛起泡沫

沙子逃离了窒息的墓室

 

鞋子多么干净，像空寂的号角

没有留下被疼痛揉搓过的痕迹

 

俯冲

 

风越来越大，她们仍在飞行

似乎没有风，她们就不可能成为这片湖水的女王

翅膀是骨骼的刺，抗衡着命运里的漩涡

辽阔的水域，默认着高度

距离在流光中有恰到好处的规律

 

水在震颤

白色的剑挥动着白色的火焰

突然坠落，刺入鱼被迷惑的眼睛

——杀戮被赋予美。

 

风还在那里织网

灰色的香气比乌云更潮湿

饱满的食欲移动的太快

谁的躯体都来不及戳穿真相

 

湖水归于平静

仿佛生命原本如此

不在乎高出盘旋

或者是低处仰望

 

红柳林中

 

叶子密了就看不出它枝干的红，

就像伤口，隐藏在暗处，

疼痛不需要表白。

风在吹，河道一直延伸，

圆形的树冠紧挨着爬行的光

——暮色里，天际线同样需要传递孤寂。

 

旧年的枝条太密，蛛网交错。

暮年的胡须缠绕着，

似乎隐忍比挣扎更适合生存本身，

而非冲撞，非离弃，非理想主义。

 

荆棘夹杂，一不小心刺就会发出声音，

挽留住我们身体里的慢。

外围的高大杨树行列整齐，

树梢的嫩绿代表着生活的阳面，

笔直的风吹过行间，恬然的春绿就会被复制下来。

 

庞大的树林中，红柳琢磨着风向。

有时，其中的一株佝偻着腰，也做沉默之状

犹豫着，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