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江一郎诗选30首
(2013-12-28 14: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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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郎简介:
1962年生于浙江温岭。出版有诗集《风中的灯笼》。曾参加第16届青春诗会。2003年获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
“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评委对江一郎诗歌的简评
评委评语:
能够以独特的方式表达他对生活的热爱,让人感动的对土地的亲近,歌谣般的事抒情结构。——谢冕
诗人秉承了优秀诗歌传统中对生活的态度,热爱、感激并且敬畏,同时诗人的作品也表现了处理诗歌题材的才华,从平凡中发现诗意,让个人的发现变为读者的感动,重要的是尽量减少刀斧雕凿的痕迹。这样他的诗歌真诚、质朴而且动感。不足之处是,作者的视线从乡野展开后,独特性也就减弱了。——叶延滨
江一郎是从乡村语境创造诗篇的高手,作品现实与想象之间的距离高远,蕴含着新鲜且丰饶的诗性意义。诗人还着手捕捉特别的情境和瞬间感受,于单纯中呈现情感的丰富。——韩作荣
从日常生活和普通事物中发现诗意,并深入地探寻它们潜在的情感本源,简约、朴素的表达方式中潜在着对人类生存的同情、怜悯和爱,是这些最根本的诗歌元素,让江一郎的作品具有了感人的力量。——林莽
午夜的乡村公路
在午夜,乡村公路异常清冷
月亮的光在黑暗的沙粒上滚动
偶尔一辆夜行货车
不出声地掠过
速度惊起草丛萤火
像流星,掉进更深的夜色
这时,有人还乡,沿着乡村公路
沉默着走到天亮
也有醒着村庄,目送出远门的人
趁夜凉似水
走向灯火熄灭的远处
老了
老了,牙齿没了
没牙的糟老头和没牙的老婆婆
让我们走吧,到乡下去
在有山有水的乡下,买块好地
种什么都行
什么都种不动了,让它荒着
草愿长多高就多高
花愿开多野就多野
这是我们的地
老了,走不动了
去溪边坐坐吧
流水订咚,多少美好的人与事
就这样被它带走
要是你有点伤感
我陪着一起伤感
要是你怀念初恋
我们相拥着怀念初恋
用没牙的嘴再一次亲吻
老了,都老了
天上的风吹去流云
像吹去从前的欲望
暮色徐徐降临,亲爱的老婆子
我要挨着你睡了
如果死了,你不要摇着我的尸体
哭到太阳升起
将我埋了吧,埋在
自己的地里,并恳请
土地也将你收去
我们一生热爱土地
死了,就让我们的白骨
赤裸裸地搂着
一万年,还爱着
怀念一个人
一个人死在我们前头
他在路上,刚才还走得好好的
说倒下就倒下了
谁同意他这样做的
我环顾四周,人们在流泪
没有人同意他这样做
他累了,就不想走了
他没有想到,那么多人
还跟在他后面
需要他指引,需要他
在人群的荒漠中
以他不是丰碑的背影
竖起一个方向
倒下了,如同一根旗杆
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
如果死亡的权利能够剥夺
我们就从他手中夺过来
那份死亡通行证
他怎么可以自己签发
他应该在我们前头
好好活着,比谁都活得都好
他应该那样
而不应该空出他的位置
让我们茫然失措
在悲痛中丧失
一个人死了
他再也不管我们了
一身铁打的骨头化成灰烬
他化成灰烬,为何
又那么残忍地飘落
压在我们的心头
伤心男人
有风的早晨,我的眼睛会落泪
多少次,当我站在路边
抹着脸上泪水
那些擦肩而过的人
走远了,又回头看我
善良的人啊,他们真的以为
这是一个伤心男人
在无声地哭
对风的一次描述
风是从山冈吹过来的
山那么高,风都吹过来了
在山下的开阔地
风挤着,推着,像浪
无穷无尽地碰撞着
春天时把树木吹绿了
到秋天,把吹绿的又吹黄了
风有这个本事
风还能将水吹成冰
似乎什么都难不倒风
事实也是这样啊
去年腊月,村里就那幢大楼
就裂开这么一条缝
被风推倒了
压死的人与畜牲
来不及叫喊
睁着眼给埋了
夜里有刮大风
风一刮,沉睡的乡村
突然疼醒了
如果你要我
如果你要我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我单眼皮的小眼睛
你不嫌难看就拿去
哪怕嵌在脑后
看看另一个方向
我这双脚,走了很长的路
现在也是你的了
走到哪,都跟着
还有我这副脊梁
这可是一副背过山的脊梁啊
当你累了,背你
背你一生也愿意
再瞧瞧我这颗心
你抓在手上,当灯提着吧
它不会灭的
如果你要我
这些你都拿去
剩下一具白骨
我得留着
我的白骨可以当柴烧
我怕烧焦你的痛苦
听海
只有悲戚的人听见海在哭
海在哭吗
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如此深郁
好象被巨大的漩涡卷着
拖入谷底
片刻间,疾速抬高,碰撞
在浪尖轰鸣而来
你听,整个夜空发出撕裂的尖响
月亮升起来了,羽毛一样轻的月光
飘在海上,却赋于声音
一种金属的力量
这是海在哭吗
太多的苦涩早压在心底,像盐粒
凝成海底山脉
当世界沉沉睡去
大海啊,是你揪着我的一双耳朵
醒来,在麻木中倾听
岛
渡轮不过是海上的一根银针
缝合海水的皮肤
在看不见的深处
暗潮奔流,黑暗继续加深
孤岛,多少次沉没
真的沉没,随断裂的桅杆葬身海中
痛苦只是一刹那的痛苦
像闪电,像掀翻天空的海啸
然而,在闪电和海啸这双重火焰之上
你是岛,大海一匹母兽
谁能将你驯服
沉默与恸伤
忍耐与不屈
在辽阔的大海更加辽阔
苦难只能将生活抬高
站着,露出铁的脊骨
是岛,就不回避风暴,并用
胸膛内冲天的熔岩
去恨,去爱,把爱恨一起倾入大海
怀念
等我回过身来怀念秋天,秋天
远了,枫林深处,飞叶
像悲伤的红颜
水上燕子,这些飞翔的花
被冷雨浇灭
只有滔滔长河不停地奔流
又一个秋天过去了
大河两岸,昨夜有霜
仿佛干裂的冬天不够疼痛
仿佛空中的盐粒,要在入冬以后
腌着土地这副老骨头
沉默的乡村
只有滔滔长河不停地奔流
只有灰黄的稻垛
在飘雪中,遥望更远更暗的草色
哀歌
一过秋天,树开始落叶
一片一片无声地飘走
收割后的田野一无遮拦
那些落穗,渐渐凉了
水洗的阳光也凉了
令人心碎的野菊花,这金色的钮扣
被风拉断针脚
大雁呵,在瓦蓝瓦蓝的天上
如同一支嘹亮的歌
让我想起秋天出门的人
奔赴辽远的幸福
为什么扔下我,在深秋说不出寂寞
隔河刮起的风忽啦啦吹过
落下昨夜的霜粒
石头
谁见过石头流泪
石头没有眼睛,如何流泪
谁见过石头痛哭
石头没有嘴巴,如何痛哭
就是被重锤敲砸
砸成遍地碎粒
就是被大风打磨
磨尖了,扎进自己胸口
石头啊,你无法悲伤
你是石头如何悲伤
痛苦,早已化为时间的沉默
铁一样坚硬,冰冷
还有什么必要,在蓝天下
仰天流泪
在沉默的大地
伏地痛哭
玻璃终于碎了
玻璃终于碎了
有裂痕的玻璃,在起风的夜里
终于哗地一声碎了
天明起床,我见到碎片,那碎片
像残肢撒落一地
昨夜的一声尖叫
如同闪电消逝
终于碎了,一块碎的玻璃
在破碎之前
有着怎样揪心的隐痛
又在巨大的忍耐中
坚守着什么
现在碎了,它放弃了
或许痛苦太深
或许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这样一块玻璃
我不知道该为它难过
还是为它庆幸
它碎了,在起风的夜里
松开自已的生命
雪为什么飘下来
明明知道飘落的地方不是干净的
为什么一片一片飘下来
难道她们愿意弄脏身子
难道她们愿意弄脏身子
这些天上的雪花
那么白,那么纯粹
但没有谁比她们更傻
飘落在遍地泥泞里
除了被踩灭
除了被吹散
被黑色的泥泞吞尽
又是一年冬天,下雪了
雪花留在空中的舞姿
美得让人心碎
可是她们飘落了
再飞不起来
难道她们不懂什么叫后悔
难道她们来到这世上
为了变成肮脏的
冰凉的泥水
大风继续吹起
春天的信
蘸着露水,在草叶上写信
亲爱的,我将晨风和阳光
写进绿色的信笺
阳光越来越亮
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我需要逗号
——那就抓一把鸟鸣吧
带响的,轻轻地跳
一片草叶显然不够
我要用尽整个春天
该贴邮票了,我贴上一只大雁
天空的翅膀向你飞
亲爱的……
在一阵贴地刮起的风里
在一阵贴地刮起的风里,我能否追上
村口那列火车
它刚刚开走
在一阵贴地刮起的风里,火车
向前蠕动,粗野的鸣声
像路边疯叫的花朵
在一阵贴地刮起的风里,我一路狂奔
我比风快,但西斜的夕光下
火车在远逝
如同落日,火车在天边远逝了
我追上的不过是一地暮色
不过是自己的影子
在一阵贴起刮起的风里,我最终
是一片风中的落叶
甚至,是一粒尖硬的沙粒
被风踢起,又被刮落
在暗处砸伤自己
草在枯黄
牛也知道秋天已经来了
因为草在枯黄
山坡上,草大面积枯黄
越来越紧的风声中
有些还绿着,但很快颜色会变
一天天灰黄,发黑
在霜降的土地变白
这群吃草的牛
茫然地走着
一路上,嚼着又涩又干的草叶
一个老农民的哭
为什么哭,为什么不哭出声来
他蹲在路边,手不停地往脸上抹泪
这个干瘪的瘦老头
身上只有几根老骨头
哪来这么多泪呢
一滴一滴滚下来
浑浊的泪,唇边令人恶心的口水
将肮脏的脸洗得更加肮脏
他蹲在路边哭
不哭出声来
剧烈起伏的身体,在风中
让我想起被城市扔掉的
一只破损的旧风箱
已经发不出声响
泥泞的街道,几辆载重卡车轰响着轧过
溅起的泥泞砸在他的头上
甚至砸在他的泪水上
无声的泪是否尖痛
这个瘦老头,为何悲伤
我知道,人越老
一生存储的泪水越多
哭诉的力量却越弱
人什么时候才能飞起来
要等到死后,全身的皮肉被白骨剔净
要等到剔净的白骨,被时光
踢落在冷寂的山坡
再等到白骨变黑,在月白风轻的时候
骨缝里蹿出磷火
小灯一样闪烁
冰河
年年冬天,大河结冰了
但谁知道冰什么时候碎呢
要是春风砸下拳头
要是河底憋着的暗流
突然间抬头
年年冬天,大河仿佛冻僵了
越过田野的北风
在大河沉默的时候
像饿狼沿河奔走
可是大河怎么会冻僵呢
夜里冰裂开了,碎裂的响声
那些相信春天的人
在梦中都听到了
早晨跑上河岸
天哪,一河浮冰滚滚东去
像冬天的碎骨头
河边
黎明时分,河对岸的村落模模糊糊
像一堆青灰的草垛
太阳还未升起
潮湿的土地,仿佛还在沉睡中
但花草的香气掩过小河
一阵阵随风袭来
何时飘起炊烟
如梦如幻,让人怀疑天上的女子
在谁家屋顶跳舞
更有提水的妹子
天未亮,就水妖一样爬上河岸
晃着空空的木桶
故乡的路
我愿意它是一根绳子,绑我回去
但它是一条鞭子
狠狠抽我
走得愈远
抽得愈重
故乡啊,我在流浪的途中含着泪水
回头喊疼
羊
在铁道边
在空无一人的郊外
一只走散的小羊,咩咩叫着
天黑了,顶上星光尖冷
在另一边
一只母羊也叫着,一整夜都醒着
但小羊听不见
一整夜,那只母羊哭着,喊着
几乎疯了
河边
黎明时分,河对岸的村落模模糊糊
像一堆青灰的草垛
太阳还未升起
潮湿的土地,仿佛还在沉睡中
但花草的香气掩过小河
一阵阵随风袭来
何时飘起炊烟
如梦如幻,让人怀疑天上的女子
在谁家屋顶跳舞
更有提水的妹子
天未亮,就水妖一样爬上河岸
晃着空空的木桶
秋凉
一过秋天,树开始落叶
一片一片无声地飘走
收割后的田野一无遮拦
那些落穗,渐渐凉了
水洗的阳光也凉了
令人心碎的野菊花,这金色的纽扣
被风拉断针脚
大雁啊,在瓦蓝瓦蓝的天上
如同一支嘹亮的歌
让我想起秋天出门的人
奔赴辽远的幸福
为什么扔下我,在深秋说不出寂寞
隔河刮起的风呼啦啦吹过
落下昨夜的霜粒
暮冬
又一个黄昏来临
夕阳的破草帽搁在远处的树梢
乌鸦聒噪,黑压压的叫声
随风推动暮色
几个稻草人站在梅溪岸边
它们目睹了天空
收走阳光的衣裳
天色会暗下来
寒夜的气温降至草木脚下
劳动的村民走下田埂
这些打下粮食的人
暗藏一颗炭火的心
又一个泼墨的黄昏
在冬日的乡村来临……
秋风
马拉的辕车从远方归来
赶车的大叔,为何你拉回的
还有秋风的咳嗽
河边密林里
黄叶遍地,那可是夜来的咳嗽声
天亮了,在脚下打滚
高处的巢
也空了,这些春天的城堡
你们的主人呢
而我在霜冷的大地流浪
不能上去歇着
那不是我的家
我是地上不会飞的人
秋风啊,一颗想飞的心
被你一天天吹凉
野菊花
野菊花是不要命的花
当秋风一阵一阵刮起,当秋风
像贼亮的刀越磨越快
大地空了
大地空了,而你,不要命的野菊花
在灰白的山岗走着
岗上,霜粒硌脚
凛冽的大风继续刮起
更远处,是凄迷茫然的天际
不要命的野菊花
你要走到哪里
蚂蚁
要下雨了,蚂蚁要搬家了
可蚂蚁一贫如洗啊
哪有什么行李
它们空着手出门
只背着一条命
在雨前逃亡
现在,乌云的脸盆搁在树丫
小小蚂蚁像沙粒奔跑
内心的惊恐与绝望
无人知道
眼看爬上山岗了
但闪电撞翻乌云,雨来了
有挣扎的机会么
有反抗的权利么
或许草根听见呼喊
或许落叶想救它们
在大地上奔走的
很快奔向死亡
雨过天晴的时候
居然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居然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树上的钉子
天知道何时砸进去,砸得那么狠
如果不是裸露的一点痕迹
谁能看出,这棵苍老的大树
体内藏着长钉
寒光闪闪,进入的一瞬
该有多么迅猛
闪电的撕裂,也比不上
被它刺人的剧痛
在最深处,一枚钉子潜伏下来
并用白亮的牙齿
咬紧树的一生
时光流逝,钉子或许已经锈死
这样的钉子,如何除去
只能让它留在命中
痛到不能再痛
就是死了,僵硬的身体里
还扎着,锋利,尖冷
大风继续吹起
大风继续吹起
许多飘飞的继续坠落
谁也无法挽留
枯黄的草坡,野菊花被风追赶
仿佛一群绝望的人
走到穷途末路
那些斑头灰雁昨夜就飞了
但鸣声像地上霜露
一粒粒冷而尖痛
大风继续吹起,一路狂奔
可谁能告诉我
被风撕裂的伤口
需要多少春色
悄悄缝合
网络选编: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