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绿风》第4期上的一组诗

风吹西海固（组诗）

   王怀凌

 

由倒春寒想起一朵花

 

阴着一张脸，是天变了心

倒春寒，掠过后半夜失眠的屋脊

由一场飞沙扬尘的阴霾拉开序幕

麦苗蒙尘，鸦雀无声

青草和叶子在思春的梦中

一朵迎春花刚从阳坡探出头，惊讶只吐了一半

另一半，被风沙噎了回去

一朵花声带痉挛，泪水倒流成河

耳朵里灌满走调的风声

一朵花无罪，在春光中夭亡

半张的口，满含颗粒状的绝望

 

一整天我都在想一朵花，一场过往的花事

桃花谢了，杏花粉墨登场

之后是丁香、梨花、苹果花、狗尾巴花......

那些迟到的花花草草于风和日丽中招蜂引蝶

躲过了宿命中的一场劫难

恣意张扬青春的芬芳，直到花朵易主

连天的衰草坐了江山

不像你，一次吐蕊，自然而然地绽放

都要承受无端的拷问

 

一整天我都在想你，想一朵花

我不知道此时你在想谁。寒流袭来

谁又可以给你些许的温暖和呵护？

 

西海固的春天

 

 

没有几场风

春天就不是春天

 

风一咳嗽

吐出漫天的黄沙

 

 

丁香花开

 

蓓蕾呵护的真相，不说自破

一夜间，园子里丁香开了

晨风中浓郁的香气泄露了秘密

 

我想起昨夜的月亮那么宁静

春风沉醉的夜晚

一树花没有理由不色香俱佳

 

受难者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题记

 

春天是一座巨大的屠宰场

受难者，是那些远道而来的花木

它们的名字叫云杉、木槿、紫穗槐......

----都是美丽中国的美丽元素

它们的祖籍在云南、山东、黑龙江......

----都是祖国的大好河山

 

现在，它们被锯掉头颅，斩断根须

被草绳捆绑、被意志挟持、被方向盘牵引

它们必须远离根深叶茂的故土

乘火车、坐汽车，辗转他乡

带着惊蛰的问候和清明的试探

从南到北或从北到南。内心的阴霾还在

泪水却在旅途中日渐干涸

就这样， 完成一次隆重地迁徙

 

小草在歌唱春天

它们布道于另一片水土不服的天地

虚脱的身体却要努力地节外生枝

整齐的站在他乡的春光里，像一行行病句

风朗诵着，一次次的死去活来

 

左公柳

 

山是常见的 ， 干枯 、 荒芜 、 绵延不绝

村庄是常见的，  灰暗 、 萧条 、 土头土脑

涝坝也是常见的 ， 干涸着 、 龟裂着

在村东或村西 ， 盛满寂寞的旧时光

树不常见 ， 一棵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柳树

它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些

虽然它比我老 ， 比我沧桑

比我所经历的黑暗和干旱多得多

一棵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柳树

就那样站在村东或村西 ， 站在涝坝沿上

像村庄的父亲 ， 也像村庄的儿子

不舍昼夜的守护着村庄的每一寸光阴

它肯定见证了村庄百年变迁的兴衰与荣辱

但它就是不说  包括为什么活到今天的原因

它只是在村口站着

给疲惫的鸟儿撑起一小片天空

给下地干活或过路的人遮一处阴凉

给出门在外的游子留一个念想

 

童年时我见到它，就已经很老了

四十年后依然活得炊烟温馨 ， 心平气和

它就那样罕见的活着

在西海固大地的某一个角落里

只是活

活到树皮脱落

活到毛发稀疏

活到心空

活到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年轮

全然不觉得活着的况味是多么艰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