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幻想

 

以我喜欢的方式

让它们足够绿，把它们放在阳台或客厅

每个清晨，我希望自己也是那样的

多一点点绿

和生机。没有蜜蜂或蝴蝶

是一种缺陷

没有花，只有植物和植物之间的秘密

是另一种缺陷

月色朦胧的晚上

月光透过窗户照着

月光透过墙壁照着

那些植物旁边的我

就到此为止吧

月光再也不能

把这个房间的秘密说出去

 

 

 

因为我爱你

 

我重复了别人的话

因为我爱你，这世上仅此一种

 

天亮了，露水打湿了

玫瑰，我爱你

在玫瑰盛开的千万倾香气中

唯一颤抖的那一瞬

我藏在别人的阴影里

体内的鸟儿陆续飞走

我把飞翔仰望过了，天空

低下来，我爱你

除了细小的空气

 

除了心中那些缝隙

获得重生的蚯蚓

还在土里

我把泥土又亲吻了一遍

因为爱你

 

 

 

仿佛一朵春天闯了进来

 

这是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候

他开门进来

像一朵春天闯进花园

他推开我的怀抱，想要独自盛开

他换鞋的样子更加迷人

小小的屁股撅着，他在邀请

两只鸽子

和它灰色的翅膀

他踩着它们，走进客厅

脱下蓝色的校服，表现得像个绅士

他绕着沙发走上一圈

丁香开了，白玉兰和海棠吐露不同的气息

应该是黄昏吧

硕大的夕阳绕过窗帘

房间里洒满了金辉

及各色花瓣

仿佛他的水彩盒

被打翻

我的孩子，飞回来了

仿佛一朵春天闯了进来

 

 

 

童年

 

一群

童年的孩子，在乡下

我们都穿布鞋，扎小辫

喜欢像蛐蛐透明地叫着

春天时爱杨柳，爱小四家的二哥哥

夏天时村口放电影，我们坐小板凳，嗑瓜子

那时候月亮很大

一抬头就看见

它挂在堂叔家的阁楼上，堂姐在秋后出嫁

我们都羡慕的

新娘子，披红戴绿

麻雀叫着，从一朵枝头飞到另一朵

树木比任何时候都空旷

那时候天很蓝，我们

赶着母羊和羊羔，羊低头吃草，再低头

草就没了，我们眼里只剩下

成熟的田野

和光秃秃的田野

 

 

那时候

 

开始时，一切都还是未知

四处长满了树和庄稼

我站在草中间

多么遗憾，等我从它们之间

走出来

就有了郁郁葱葱的心思

 

那时候，盼望和你在一起

谈到彼此的心，我们相视而笑

仿佛击中的正是对方

那时候，麻雀飞过高高的电线

我靠着电线杆

听一首老歌，抬头望见远处的影子

以为飞走的是自己

 

那时候天空很蓝

总以为剩下的那些蓝

就是你

 

 

还是爱

 

外公到死

都没有爱上外婆

这对旧社会的老夫妻

一个被埋在南山，一个在北山后

每年清明，我和母亲翻两次山

才可以分别见到他们

并见证他们还在

分离，永不相好

父亲离开我们的那天夜里

母亲和我商量

要把父亲葬在别的地方

向阳的那块地，她给自己留着

我狠狠地瞪她，当时真想和她翻脸

一年后她就意识到

自己当时犯下的错

多么不可饶恕

这些年她静静地跟着我

像跟着自己的主人

我想她一定是怕我

把她和父亲真的分开

 

 

我愿意

 

你不必对我承诺什么

我愿意是蓝，你抬头看天

你想我

是蓝背后的一滴

是你低头间，眼底隐藏的

那些湿，我愿意

顺势掉下去，永远

愿意承担风中那些由我而起的

紧张、骚动

 

像风

突然而至，每一次出现

都是一种意外

 

 

而现在

 

而现在

整个楼道多么安静

除了我下楼的声音除了

那些随后而来

单调的回声，让我愧疚

整个过程都像一场阴谋

我杀死了之前的

空寂，透过窗口

我又错爱那些窗外的月光

和空气里飘着的尘土。我怜惜

风带走它们，随后又丢弃在叶子上

 

而现在，我一个人下楼的声音

像一把利剑

令所有关着的房间忐忑不安

 

 

 

雪

 

此时想念雪

是件很意外的事，一秒钟之前

我没有这个想法

一秒钟之后

我眼前的黑暗

白茫茫一片，我想那就是了

 

即使白得不够

即使它薄如蝉翼

 

我依然想念

那些落在雪地里的脚印

被掩埋时刚刚冒出尖的

荒草。真是要命

我还想念草上细碎的

风声

 

 

影子

 

我并不介意

她在暗处我在明处

刚刚触到树梢的是我而非是她

所以她嫉妒

树影只是在她上面晃了晃

 

有时她在左我在右

有时恰恰相反

她在前我在后，我一直拒绝

给她另外的称呼

有时她明显存在

有时候我把自己的子宫掏空了

也找不到她

 

我和她之间的不同

是一种悲哀

我有痛苦的时候

她也时常为此感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