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这一次行走像是一场虚伪的爱情

从酒泉南关车站，我掏钱，把自己装进车厢

颠簸的烈日从上午开始

将祁连山的积雪，放逐到了天堂

下一站是清水堡。龙首山以北，流沙躲藏

汽车戛然而止，我和许多人被警察验明正身

放行。我哑然失笑

看着逐渐远去的村庄，无边的荒野

扑面而来的惆怅

 

窗外的草尖正在发黄，小片的油菜花

把干涩的眼睛照亮

东来西往的车辆，与我失之交臂

一闪而过，载重或者空放，缺乏明确的目的和方向

 

不肯消隐的下旬月，悬挂在老掉的长城上方

——汉家烟尘，亡命匈奴，焦土和白草

长弓折断，而刀刃仍旧铮铮作响

沿途众多隐藏的遗迹

每一桩前朝旧事，比英雄更轻的疆场，都将属于过往

 

就像这一闪而过的汽车

将我带到更远的地方，骆驼城四周的红柳灌木

花儿开过，正在熟透的玉米

我嗅着它们的清香，在睡眠之中

车辆走走停停，山岗上的驼马和牧羊

那些站在泥土房前张望的人，目光虚无而苍茫

 

 

路过一座城市

 

 

路过一座城市，阳光飘着街道

那么些人，与无所事事的商品

被时断时续的流行歌曲清扫

有一尊雕塑坐在草地上

袒胸露乳，手捧水滴或者葡萄

 

这座城市我似乎熟悉

尘土的车站，兜售苞谷的老年妇女

偏西的日光照着几家小卖店

有一些西来东往的旅客

和我一样，牵着孩子，或者下车抽烟

 

还有一些花圃，在青草中深埋

有一些楼宇。槐花开了

户外大枣正在成熟

临近的村庄，向日葵和玉米

土房子与新楼房，几只鹰隼把夏天的临泽

笼罩得像是在原地逃跑

 

我只是匆匆的过客

就要离开的时候，驰过一道旱桥

临泽渐渐远了。远了的临泽

在大片的荒滩、麦茬和藏红花当中

像是一个恍惚的梦境

抑或是一粒尘土，在我向东的内心越飘越高

 

 

甘州

 

还是去年或者前年的模样

到张掖西郊，一大片红柳掩住了去年的墓群

一大片玉米把天空衬托得更蓝

黑河桥头又增添了几摞黄裱纸

缩在树林里的村庄

像是一些逃难的谜语

 

这甘州我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身体

在它隐秘和公开的部位

一些人隐藏，一些人面孔明朗

我独自一个人再次走遍

木塔寺的燕子，大佛寺的香火

亲爱的人，有许多话我不能说出口

 

我在内心为你，或者为你们写下诗歌

在你手心，用颤抖把自己折成纸鹤

一个人的道路上我可以看到很多

奔驰的车辆，行人手不空闲

身体喧嚣的尘世，那么悠闲又那么曲折

 

我忍不住叹息一声，再叹息一声

扩散的隐痛，似乎没有尽头

从你的眼睛里走出，我决定最快离开

渐去渐远的甘州，西风如雷

烽燧和关隘，比高处的云彩还要心如沙漏

 

 

2008年作   未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