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门上的事(一)——一只拔罐
(2017-10-24 09:2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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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大烟小白米拔罐嘴巴子 |
分类: 散文随笔——西风 |
文/塞外胡胡
姥爷的父亲叫什么我始终不知道,据我母亲说:“他爱叫什么叫什么,和咱没关系!”
看来母亲不喜欢。我也就不打听了。
姥爷他们一共哥儿九个,姥爷最小,大名王久发。
自打姥姥过门来,姥爷的毛病就更多了,也更加重了。姥姥说:“那年月,一个女人如果死汉子再嫁汉子,那么男人竞比亲爹祖爷爷还亲。因为女人最伤不起的就是男人,男人是天,你想一个家天塌了,天底下的人该怎样过活。”
于是对姥爷百依百顺,姥爷说头痛,姥姥就磕头下跪求神求鬼让放了姥爷,回头有灾有难她顶着。姥爷说心口疼,姥姥就马上打开柜子里的黄纸包包,拿出火柴头那么大的一块大烟膏子,给姥爷点着那盏油腻巴拉的马蹄灯,让姥爷烫几口吸了。姥爷起初认为姥姥会有几分藏心眼儿,留几分给孩子门,谁知经过几个年头的折磨,姥姥对姥爷有百分之二百的忠诚,姥爷就放心了。
又是一年冬天,姥爷的心口疼病又犯了,姥姥打开黄纸包包一看,一丁点大烟膏子也没有了。于是急忙找出家传的那口陶土烧制的拔罐,给姥爷扣在脊背上,据说这可以做心口疼的急用。然后拿出那只八寸大的白布口袋,从西屋的土仓里装上十斤小白米,看看外面还有一竿子高的日头,就一边系围巾一边对孩子们进行一番
叮嘱,然后就出门去了。
姥姥要到庙子沟斜过河向东南二里路的二分地村给姥爷掏澄大烟,大烟掏澄回来,还得找后院的二大爷给扎上,因为大烟和大烟膏子不同,大烟纯度高,只有扎上才能充分释放能量。也是节省资源。估计这样一去一回,再加上一去一回就得晚上九点钟。
为了让姥爷耐心坚持,姥姥临走时候留个话,对母亲说:“你可要好好的照顾你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哭了就证明饿了,你就给他们做饭吃。再就是爹爹背上的拔罐,不能过上一顿饭功夫。所以想着给他拔下来。”
母亲没有作答,低下头,背着老舅自管在地上走。
姥姥走后不久,舅舅和姨娘们就饿了,有的哭着要吃的,有的蔫头巴脑要睡觉,老舅已经哭睡了。姥爷觉得心烦就想翻个身,于是让母亲将那只拔罐从背上取下来。母亲就放下老舅,给姥爷取罐子。
母亲毕竟才只有七八岁大,那只拔罐也的确拔得太结实了,母亲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拔下来。姥爷趴在炕上,告诉母亲,“你趴在上面,抱住罐子往下拔。”母亲又怕又急,就趴在罐子上,全力以赴,终于一使劲,罐子拔下来了,同时也因为用力过猛,拔罐没抱住,咕噜噜滚到地下,啪嚓一声摔碎了。姥爷一看,他的宝贝罐子摔了,就非常心疼,情急之下,啪的一掌就打在母亲脸上。母亲挨了一个耳光子。母亲当时没哭,可是心里从此牢牢记得这一下,从此爹和她之间是什么关系,也就越加明显。
这使母亲最初对世态炎凉有了深刻感知。
后来姥姥回来了,也没多问别的,就张罗找二大爷给姥爷扎大烟,直到深夜,姥爷睡着了,总算消停了。孩子们谁也没吃饭,母亲歪斜在旮旯里,也睡了。
姥姥也发现母亲的脸上有手痕,可是她没问太多。她认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挨打定然做错了什么。小孩子不打不懂事。该打!
就因为那一巴掌,母亲说出了许多亲爹后娘的事情。原来,她两岁时亲爹死了,姥姥将她带到姥爷家,随后姥姥又生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我那两个舅舅两个姨都是蛮好的,对母亲十分亲近。可是母亲一直在说:“不成不成,我们中间是有隔阂的,假如我是他亲生的,他再不会打我嘴巴子。”
幼小心灵的伤害,就像那只打碎了罐子,实在有了无法弥补的情殇和裂缝。
以后的,姥爷脾气暴躁,打了舅舅又打了姨,所有的暴力不是都专对母亲,可是母亲永远似乎都不能原谅他。
一只罐子值几个钱,尽管后来姥爷有了好几只罐子,却仍然对那只摔碎了的罐子念念不忘,大概他记得的不仅仅是那只罐子,而更多是无奈疼痛和烦恼,还有那些难熬的岁月。
而今,母亲老了,经常记起小时候的事情,琢磨透了说:“他爷活得也不容易,日子穷,又有病,孩子多又都不懂事,不拿孩子撒气拿谁撒气。能支撑门户过下去就不容易了。至于那只拔罐,当时可是家里一件重要的家当,不管是谁腰酸腿疼,头痛脑热都用得上。邻居也来借。可知没了它,有多缺手啊!
2017.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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