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塞外胡胡
二叔又蹲起来了，不用说又是护林员向上级打了报告，二叔的罪过是“毁林开荒”。奶奶又要出去骂街，被母亲和二婶给拉了回来。
二叔是因为把小官地儿的疙瘩林给毁了，把那块三十年前就办了林照的地皮改成了粮田。这一举动，看似简单，其实可犯了大错。据说，有此等林照的林地，那是定邦铁牢受林业局保护。
牵涉到林业法。
二叔是先将疙瘩树除掉，然后雇了铲车，推了梯田，又将树根挖出。那天，护林员来到二叔面前质问:
“你是党员吗？”
二叔说:“是！”
护林员又问:“那你为什么带头毁林子。”
二叔说:“这林子有五十年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成才，我为什么凭一张林照就留着他。你没见这年代都轰轰烈烈大搞农业项目。我为什么不搞。”
护林员说:“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二叔说:“知道。”
护林员扭头走了，第二天就来人把二叔带走了。
二叔这是第二次蹲拘留。那天晚上天下了小雨，我和母亲在二婶的屋子里过了一夜。那夜，二婶和母亲一夜没睡。到了清晨我和母亲从二婶的屋子里出来，发现满地都是苍白的霜，秋天的景色掩映在白茫茫的霜花里。北山坡的疙瘩林最后的一抹风景默立着，像是向尘世告别。
这一夜，其实我也没睡，秋雨一直断断续续下着。听母亲和二婶说:“再来一次拘留也就完事了，因为那块疙瘩林也只有那么一少部分了。地开完了，到明年春天该是种田栽树，一切落实了，政府见到事实，也就认可了。”
从母亲和二婶的话中得知，其实二叔蹲拘留，也是母亲和二婶的主意。她俩窃窃私语:“有那些罚款钱也把地给治理好了，蹲个拘留一不挨打挨骂，二不留下什么短儿，咱穷庄稼人怕什么。”
只是二叔委屈了，他倒不为受了管制而委屈，关键是等不得回来治理小官地儿。
再后来，二叔回来了，没来得及歇息，就又投入到“犯罪”中去。最终，秋去冬来，如其所愿。二叔把小官地儿疙瘩林铲除了，又放心地蹲了一次拘留。到了第二年春天在梯田埂上种果树，梯田种了甜菜和葵花。
这件事过去了足有八年了，在这八年里，疙瘩林被毁去若干，只是人们看了二叔的成绩，谁也不干涉了。经过八年的治理，梯田实行了滴灌工程，园田庄稼和果树都有了收益。而今政府出钱帮助农民治理不成器的荒山。当年的护林员也把他当年的战绩当成笑柄。二叔反问他:“你是党员吗？”
护林员说:“我是党员，我按着指示办事。”
二叔说:“我也按指示办事，那就不记恨你！”
这个以土地多多占优势的小山村，但能有高质量的耕地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疙瘩林的消失，是农业进步的最大变化。
二叔是第一位打破规矩的人，他以无敌的勇气面对拘留来捍卫自己的想法，取得最后的胜利。
二叔说，“蹲拘留不是个事儿，不是怕丢人，主要是心里没底儿。”
母亲和二婶说“再也不豁出二叔了！”
而我，一直为那个雨夜痴迷，因为这里有多少事情不为人知。
雨夜沉沉，村庄原野肃然凄静，我想，任何一个夜都向往黎明的光辉，但只他为了那一刻，就必须承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