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img01.taobaocdn.com/bao/uploaded/i1/10626018941570656/T1F2QCXdtdXXXXXXXX_!!0-item_pic.jpg_460x460.jpg 《阳关文学》" TITLE="鸳鸯枕里面的蛐蛐  《阳关文学》" />

 

 

小时候的事情总是记得那么清楚。却原来就是因为有点傻的缘故，及至连一个梦都不知道。年根儿了，鞭炮响起来，又长了一岁，终于明白了一点儿------

我家的土炕上，铺着一岭雪白的芦苇席，炕席上放这两只又大又方的鸳鸯枕。大概是父母结婚的时候，姥姥家给母亲的陪嫁，总之，这个问题从来没问过。只记得里面装满了黑黑的荞麦壳，用手一摸，清脆的柔软，还有一股清香的荞麦花味。我和妹妹拿它就像一座山一样的笨重，每到晚上，就把两只枕头立在炕中央，绕着弯的捉迷藏做游戏。

有一天，不小心，我和妹妹就把一只鸳鸯枕弄破了，黑黑的荞麦壳从里面流了出来，炕席上洒满了荞麦壳。当时，我和妹妹快吓哭了，母亲就要揍我们，父亲拦挡着。后来奶奶来了，帮着母亲收起了荞麦壳，装在枕头里面，拿针线，将那摔破的地方重新缝起来。这时，奶奶父亲和母亲，三个人，联起手来对我和妹妹散了一个弥天大谎，他们说：“枕头里面有蛐蛐，是不能够弄破的。要是弄破了，晚上那蛐蛐就会跳出来钻进小孩子的耳朵里，吱吱地叫个通宵。”

就为了这故事，我和妹妹就特别担心，担心鸳鸯枕被弄破了，那蛐蛐钻出来，那蛐蛐，也就似木乃伊身上的圣甲虫一样，令人惊恐害怕。可是呢，又忍不住将它抬起来，立在炕中央绕着捉迷藏做游戏。

那是一个个既充满欢乐，又充满恐惧的晚上，母亲在油灯下纳鞋底，父亲在矿山还没有下班回来，哥哥们都出去找伙伴集会了，我和妹妹就像耍影人子一样，将玩弄鸳鸯枕的影子印在窗子上。母亲时不时来一句：“老实点，一会蛐蛐出来了。”

我和妹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炕上，心里突突地跳着，倾听窗外的风声里是不是裹着蛐蛐的叫声。这时鸳鸯枕就横在我们面前。

因为几次想看清鸳鸯枕到底有什么神秘，就细心端详，那枕头顶上绣着梅花，梅花上站立着两只黑色的小鸟，红红的梅花瓣点点滴滴像熟透的樱桃；还有红红的骨朵，都被弯弯的绿草丝儿绊着。现在想起来，那一定是母亲当姑娘时的钟爱。她曾经花去多少个日日夜夜，才绣了枕头顶；也不知道在生产队挣了多少公分，才买得起几尺青布，几条丝线，做了那枕头。那天蓝色的枕头顶上的图案，又不知道请教了多少大娘大婶，姐姐妹妹才一举定夺，绣上梅花，放上两只小鸟。当他想起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就把天长地久寄托在这对枕头上。

那时我和妹妹不知道这枕头意味着什么，就毫不吝啬地玩弄，什么鼻涕眼泪，当粮食袋子扛着玩，当马骑着打，当桥来回踏着走，当病孩子给他盖上毛巾然后拿笤帚苗扎眼儿打针。那枕套也就不声不响忍受着。

母亲看着心疼，总是说：“有孩子就这样，再好的东西也是个玩物。反正好东西也没有多少了，那就玩吧！”

终于快过年了，年下要拉荞麦，拉完荞麦就要拆枕头了，母亲要给大鸳鸯枕换荞麦壳。母亲就将旧的荞麦壳倒出来，洗干净枕套，然后将新的荞麦壳装满枕套。我和妹妹就留意那枕头里面是否有蛐蛐。事实证明，鸳鸯枕里面除了荞麦壳之外，连个蛐蛐的影子也没有。于是我和妹妹就开心地笑了，方知道那是一场骗局。

后来也就更加放心地玩了。很快的雪白的芦苇席上就出现松弛，席子也就上了补丁，再后来炕席破了，大鸳鸯枕就彻底下岗了。

母亲将枕头顶用剪刀剪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偶尔母亲抖搂布包包，还看见那洗得干干净净的枕头顶，毛毛古旧的放着清香，就像回到梅花掩映着岁月，蛐蛐在里面叫着，掩不住发出悦耳的吱吱的叫声。

 

2016，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