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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担香瓜  《细鳞文艺》 《乡土文学》

(2015-04-24 14:4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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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爷爷

香瓜

亲戚

走动

分类: 散文随笔——西风

文/塞外胡胡

 

按理说,表姨都不亲,姨表弟有什么亲的!

我所说的“姨表弟”就是奶奶表姨的儿子,我奶奶的姨表弟,父亲的姨表舅,我们的表舅爷。这七竿子戳不着八竿子戳瞎眼的亲戚,依我母亲和我婶子们说,“这叫骨头折了,筋也断了,就是谁家死了八辈子祖宗,也不干谁家的事!”

可是大舅爷,就不信这个。

那是一年的秋天,大舅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裤蓝袄,一双半新不旧的青条绒三紧鞋,身上带着河滩地上的土腥气儿,挑着一担香瓜,挑筐上搭着顶着黄花的香瓜秧,千里迢迢,不辞辛苦,一进门子,就张开豁牙大口笑着,亮开嗓门喊:“老姐姐是我,我是余家洼老丁家的,我叫丁国福,还有个亲弟弟叫丁国清。我老妈儿是你的表姨,咱们是亲戚啊!”

我奶奶先是一愣,心说:好像听过有这么一门子亲戚。但是从来没见过面。后来又是一愣:这亲戚也太外像了,咋就从没想过有他这样的一份相貌呢!

虽然惊奇,还是被那一挑子香瓜吸引住了。我奶奶暗下对我母亲和婶子说:“香瓜谁没吃过,咱家的芝麻地里啥样的没有!可是人家大老远来了,难道只为送你一担香瓜吗!若说走亲戚,亲戚谁家没有,有钱的没钱的当官的为民的,远远近近哗啦哗啦就一大堆。就算是要饭的来了,人家哪里找不到一碗饭吃,一口水喝,非得到你的门上来吗?快,迎接进来,炒菜做饭,好生招待!”

我母亲和我婶子互相望了一眼,觉得奶奶的话有道理,就忙活着扎围裙洗菜烧火做饭,给大舅爷倒水点烟。笑着称呼“大舅!”

于是,我们家族的三个大院子就热闹起来,听说有亲戚来了,从没见过面的,就都围上前去见面。我奶奶就分着层的介绍,从父亲开始,直到我老叔;又从大哥哥开始,直到三叔家的老莫;又从小辈开始,直到没出生的。连同我母亲和我婶子的娘家,以及老少住家闺女里里外外枝枝丫丫,都介绍到了。大舅爷听罢连连点头,做着相应的回应。

我奶奶对大舅爷说:“我小年纪的时候,听我娘说过,她有一位姨表妹,是尾巴沟嫁出去的;说嫁出去那是好听一点,实际上和我一样,都是七八岁上童养出去的。婆家是余家洼老丁家的,后来去了林东,就没了音信。再后来,就只记得有这么回事,其余的就全不知道了。今天你来,我就要听听,你是怎么想到我的,又找到这来的。”

大舅爷话没出口,眼泪先哗哗地流了下来。接着,就一边哭,一边喝酒,一边说他的故事。

他说:“我本家在林东有门子亲戚,就为这个,我们去的。小时候的日子,放猪放羊就别说了,受尽了苦啊,就盼着回家的日子。我娘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撒腿走了,我们哥俩和一个妹妹就跟着我爹过日子,种田割草养牛放蜂子,啥苦都吃过。我娘活着的时候,跟我们说过红花沟有我们一个表姐,婆家姓啥不知道。我就记住了。一过就是四十多年啊!想家想的没办法,后来孩子大了,收拾收拾就回来了。回来就想找几门子亲戚走动走动,我就打听老姐姐的下落。三年多了,没有一刻闲着,逢人就问,后来一个路过瓜地的说他是逃来兔的人,说好像听过红花沟有个尾巴沟娘家的人,年龄岁数,和我找的老姐姐差不多。我就来了。反正来了,来了就找对了,一见面就看出你就是我的老姐姐啊!”

说完,眼泪又流出来了。我奶奶也跟着哭。

那天中午,招待大舅爷的下酒菜是大地韭菜炒鸡蛋、红皮蒜拌黄瓜、白糖拌柿子、咸菜汤子淹小葱,喝的是白干酒,吃的是小米饭。我奶奶我爷爷我父亲还有我叔叔作陪。我母亲和婶子屋里屋外侍候。我们嵌着门缝向里看,大舅爷大口大口地吃菜喝酒,一说话菜渣滓就掉了出来;手指上的草秀黑中带绿,他就用那手捏着酒盅子喝酒。

我和叔伯姐姐小声说:“这个大舅爷,看来还赖上我们了,找错了门子,也不反悔。”

后来这话从我叔叔的口里说出来,我叔叔笑着说:“这个舅舅认定了,是亲不是亲,认下就是亲。”

个个喝得脸汤耳热,舅舅也叫得那么亲。

那天下午,大舅爷睡足觉挑起担子就走了,谁也留不住,说回家还得卖香瓜呢,今年的香瓜很甜,河滩地很壮。大舅爷走后,奶奶给三个院子分香瓜,一边分一边说:“这是亲戚送来的,百家子的东西百个味儿,大人孩子都尝尝,邻居们见了也尝尝,能吃出啥滋味来,就看他是哪一路人了!”

我母亲将一簸箕香瓜端回来,小孩子每个人只给一点点,余下的就小心翼翼的放起来。后来我们的邻居来了,我母亲就拿出来分给邻居们吃,一边分一边说:“这是余家洼的亲戚送来的。若说亲戚呢,多远多远的啦,是我们的一个表了又表的舅舅。可他就顶着大热的日头,挑着六十多斤重的担子,千里迢迢来认亲。你说,这香瓜甜不甜!”

邻居们一听,非常感动,香瓜还没放嘴里,就异口同声道:“甜!真甜!”

后来,我们的亲戚就来回走动起来,哪边有事就送个信,来来去去的可热情了。最可喜的是大舅爷自始至终给我们孙子辈上的少男少女做媒人,十冬腊月不怕冷,脚打地三十多里就走来了,别看媒没保成几对,到底他的一份热心,总是使我们期盼着大舅爷来了,肯定又有什么好消息!

大舅爷的家族,是个泥瓦匠带工头的农村业余打工队,自家揽活自家干,男女老少都上阵。有一年秋天,我们家垒围墙,正赶上余家洼亲戚家的打工队从外地回来,一得到消息,就要来帮忙。父亲急忙把正在给我家垒围墙的师傅们打发走了,说余家洼的亲戚要来,剩下的就给亲戚们留着了。我母亲把奶奶和婶子叫来商量,看看怎样迎接他们。我奶奶说:“亲戚大老远来了,可不只是为了垒一段围墙,这还用说吗!你们心里有数,反正他们也都是庄家人,差不多就行。”

于是就买酒买菜,收拾屋子。那一次垒围墙,亲戚的手艺和人品都叫响了,引得邻居们都来观瞧,乃至后来围前左右的人家都奢望雇他们干几天泥瓦活儿。

快过年的时候,我们家的几个院子都要杀猪,我父亲和我叔叔合计,以往杀猪是谁愿意哪天杀就哪天杀,到时候全家人往一块一聚,除了请村里长辈邻居以外,谁也不单另通知。而今年就不一样了,今年一定把大舅爷请来。为了多留他住几天,,每隔三天杀一口,这样一来,杀完三口猪,大舅爷就在这里住上十天八天。

说完,就去请了,去请的人回来说,“表叔们说了,我们家也有猪,有杀的还有没杀的,猪肉有得吃。”

回头又听我奶奶对我母亲和婶子说:“大老远的请他来,难道就是为了吃猪肉吗?猪肉谁家没有!有道是一家子一个味儿。”

禁不住再三的请,大舅爷就来了。

来了就赶上大雪,一住就是年根。大舅爷回不去,表叔表婶子捎信儿直埋怨:“一个腊月,家里杀猪宰羊赶集蒸年糕,多热闹的日子,生生的给亲戚家增光道喜!”

大舅爷爷笑道:“要是强走也走得了,只是打着天气的由子,多住几天算了。”

大舅爷走的时候,奶奶往外送,不知道啥时候给大舅爷做了双鞋。大舅爷说啥也不要,说:“我家里的鞋多了,吱儿一声仨儿媳妇二媳妇都给做,还用得着你!你这眼神我还不知道。”

我奶奶说:“谁说你没鞋穿了,我千针万线纳绑纳底的,为的是表弟穿穿我的针线。小时候光脚丫子跑我没看见,听着心疼也没法呀!。”

大舅爷爷笑着收下了。

我们家因为有了这门子亲戚倒凭空生出许多打算,同时也废除许多不良习惯。门当户对,取长补短,久而久之,连婚丧嫁娶,年节礼俗都接近一致,亲戚关系也就延续下来。

而今,好多年过去了,我的孩子不明白我为什么深夜接到一个电话就急忙穿衣服打车出门。我告诉他们:“一个电话,啥时候打不成,干吗黑灯瞎火的搔扰人?你想,要不是实实在在的亲戚,谁半夜三更给你打电话。你以为你是谁!”

——那是大舅爷去世的消息。

我的孩子就重复那个千遍不厌的故事——一担香瓜!

大舅爷的死,对于我娘家人来说那是惊天动地得事,这亲戚关系像拉长的瓜蔓子,只要牵连着的,就筋疼!

老舅爷去世的时候,按理说姨表亲是没有资格在灵堂上香的,可是依着表叔们的意见,那一柱香就非得等到叔叔和哥哥们去上。叔叔和哥哥们就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我和叔伯姐在一旁站着,只听有人喊:“这是孙女,是孙女就灵堂里面请。”我和叔伯姐姐就走上前去,那感觉,真有几分亲爷去世的辛酸!

那一担香瓜,甜!

 

2014,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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