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塞外胡胡

今天，二傻子站在土涯上面，焦急的望着河套底下的砂石路。沙石路上的石头，随着夕阳越来越暗，影子也就越来越长。她仰头，眯起眼，看看对面山顶上的日头，又昏又红，显得冬天的傍晚，红头胀脸，喝醉酒似的，寒冷中，还有几分暖意。

二傻子背上粪篓子，细细的弯木梁子，勒得她肩上的肉直疼，如果拿眼睛看看，一定有一道深沟，而且那道深沟处的老茧，就一定证明，二傻子捡粪的年轮，那绝不是矮矮墩墩的个子，一脸的笑容，再加上两颗又黄又黑的前门牙所说明问题的。

她不禁焦急的回头看看自己的家门口，那是一个村庄的门户，门口立着一堆土坯，看上去，极象屋子里一铺大炕的幻影，大炕上躺满姐姐妹妹；如果从家门口的地方遥望她，那可能就是一个小小的，站在涯子上的影子。此刻她为什么不绕着涯子边去捡牛粪？只要姥姥一声吆喝：“二傻子，不捡粪就回来吧，小八小九等你看着，我要做饭了。”二傻子就得急急地往回走。要是慢一点，大姐就数落她，老爸就要踹他，老妈就张口骂她。

她不想那一切到底为什么，她只知道，她站在土涯上要等一个人，就是邻村的小伙儿，在小金矿上扛毛石的人称外号叫奎爷。那个人笑着和她说话，太迷人了。而今天，她要把一个惊人的好消息告诉他------

终于等到。那个影子一露头，二傻子就不错眼珠的瞅，只等他来在对面。

“哎哈，哎哈！”隔着三丈深的土涯子，她探探头，先咳嗽两声，引起他的注意，然后看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那个人扬起脸，眯流起吊眼梢儿，抿着尖尖嘴，翘起流沙型的鼻子尖儿，擒着公鸭嗓子，道：“你还没回？站那不冷啊！”

二傻子咯咯笑了，抿了抿嘴，不好意思道：“你这高尚的鞋拔子脸。我对你说件事。”

“说吧！”

“我妈生了，是个小子！”

原本三步就走过了最佳地段，他突然停住了，转过身来正对着二傻子，眼睛眯的更小，声音更细：“是个小子！”

“嗯！一下生就七斤半呢。这会正吃饱了睡呢。”

他开心的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继而低下头来，用脚尖捻动脚下的沙子。过了一会，对二傻子说：“终于盼到小子了。你回去吧，这天不早了。我到家就得黑了。”

二傻子美美的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上的粪篮子，转身回了。

家里从里到外非常宁静，二傻子悄悄走进屋子，看了看东屋的门帘没闪一点缝隙，老爸老妈守着刚来到人间的小弟弟，稀罕起来没完。她又轻轻揭开西屋的门帘，哇塞一看，炕上地上都是人，大姐姥姥不知啥时候把所有的妹妹都组织起来，正吃饭。

姥姥没之声，大姐也没之声，三妹翻了一下眼睛，老四没抬头，老五老六背着脸，老七老八趴在炕上，脸上炕上上都是反粒子。大概今天的饭有羊肉汤的缘故，大家吃得非常起劲。

二傻子退到外屋，锅台后找了一只碗，掀开锅盛上饭，顺手端起菜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羊肉汤，浇上些，就一边吃，一边向西屋走。

第二天早晨，二傻子拿着绳子到涯子边上捡柴禾，看见奎爷从涯子下走过，没去打招呼。看见他急匆匆的样子，断定，又是怕晚了，遭到领导的责骂。不过二傻子目送很远，心里甜滋滋的，还有几分依恋。

七天上，家里来了许多下奶客人，其中就有奎爷的母亲，她上上下下使劲地打量了几眼二傻子，最后把嘴一撇，对身边的一个女人说：“看他那傻样，还想嫁我的儿子，我都嫌她满身的粪味。”那女人道：“你看她的腰，哪像个闺女家，比个娘们儿都蠢。实在没个样子。”接下来，就是掩鼻挤眼儿的嗤笑声。

二傻子倒是很是贴护奎爷娘的，几个照面就把这个未来的婆婆看好了，一身的利索打扮，说话口齿清楚，眉来眼去心眼儿不少。二傻子琢磨：怪不得人家说，奎爷的娘自打奎爷的爹爹死去之后，更加青春永驻了，原因是有个厉害相好的。

几个女人看出来二傻子的用意，七嘴八舌，有的说“就要了二傻子吧，虽然闺女心眼实，但是不坏，原因是干活过日子没比的”；有的说，“好闺女多的是，要她就得会后悔一辈子。”

不过自那以后，二傻子总做一个梦，就是和奎爷结婚了。

这件事原子奎爷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夏天的一个晚上，二傻子到涯子下捡一堆牛粪，由于粪篮子过重，使得二傻子的裤腰极度下垂，奎爷看到二傻子的白肉皮，起了非分之心。从兜里拿出一块黄灿灿的金石，对二傻子说：“你喜欢就送给你，不过，你得让我摸摸你的腰。”就这样摸，二傻子就依了他。再后来，二傻子主动让奎爷摸腰。摸来摸去，就摸到地方，俩人就钻进一个小沟叉。有一次被一个牛倌看见了，指着牛儿好骂，声称以后再看见这样的事情，就抡起鞭子打，打死不抵命的。吓得奎爷和二傻子再也不敢到一起了。

不过自那时候起，二傻子的肚子就发生变化。她自己不知道，奎爷也不知道。

直到二傻子娘出了月子，高兴的抱出小弟弟，让每个姐姐都亲热一番，老娘才发现二傻子有点不正常。

老娘就上了心。几次观察，除了奎爷，再没有其他。

后来老娘就找上奎爷的母亲，理直气壮道：“我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说话是有分寸的，我丫头是有点傻，可是傻也不能由着人祸害。那是你儿子干的好事，你若是说好讲好还则罢了，要不，咱们就抓破鼻子弄破脸，打个官司瞧瞧。”

奎娘一看，势头不好，真怕儿子有个好歹，就硬着头皮应下了。虽然答应，也拿了一把，点头道：“我一个寡妇家家过日子不容易，有好事也没人替我张罗。你要不嫌弃，就让你闺女自己来吧。”

“好吧。”当天，二傻娘就告诉二傻子，“等奎爷从涯子下走过来的时候，你就随他去，他要是不带你去，你就别让他走，假装哭哭闹闹的，回头我就拿根杠子，砸断他的狗腿。“

二傻子笑笑。只不过到了晚上，还想背着粪篮子出去，怎奈老娘没让。

二傻子就这样去了奎爷家，奎爷也没声涨，就和她住进一个屋子。

当年年根儿二傻子就生了一个胖小子。老妈去看她的时候，奶水流得滴滴哒哒。老娘馋的，忍不住祈求奎娘：“赶明我来侍候闺女，把我的小子抱来，让他二姐姐喂她几个饱。我那小子，只因奶水不足，瘦的还没有你这孙子大呢。”

奎娘拉着长腔道：“吆，哪有小老舅儿抢外甥奶吃的道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虽然这么说，还是答应了。

由于舅舅抢了外甥的奶，也算是有了交情，过年的时候，老娘就送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也是由于这份礼物的关系，奎娘就不再小瞧二傻子。

后来奎小爷出息的和小老虎似的，谁见了都喜欢，母以子贵，二傻子就出人头地了。

二傻子凭着傻劲过日子，能受累，肯吃苦，又不花大钱，奎爷娘俩又给她点儿脸，她就不知姓啥了；有时候飙气一上来，婆婆和奎爷都得听她的。她又能干又能省，几年以后，就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后来，人们就不再叫他二傻子了，改叫二琴子。对于这体面的称呼，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她只记得当初做二傻子的时候，站在村边的土涯子上等奎爷的情景，那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嫁给奎爷。奎爷到底好在哪里，闷了吧唧，还有点儿小坏心眼子，人称一肚子花花肠子，可是二琴子就是喜欢。

多少年过去了，二琴子如今当了奶奶，看得出，她是兄弟姐妹中最命好的一个，老爸老妈的日子，可是全靠了她了。说不出，对她的感激。

2014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