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塞外胡胡

       时值晚秋，我家的院子里又飘满了树叶，一日三遍的总也扫不尽，大多是，前面正扫着，后面就哗哗的落下来。抬头看看天，树在头顶，树叶自天而降，我家的天空，一半是属于树的天堂。

       今天正扫着树叶，听见邻居的院子里又传出踢拖儿踢脱儿的声音，一看，正是哪个得了类风湿，一到冷的时候就手脚不灵便的邻居，我们叫他舅舅。

       他很可怜，得了类风湿，一犯病就全身骨头痛，几年下来，骨头痛折磨得他全身变了形状，肩膀子歪了，腿瘸了，腰椎错位了；一张团团圆圆的烧饼子脸儿，生生像被放在干锅里烙，烙的又黑又瘦。平时很可怜他，但是一到扫树叶的时候就有几分怨恨他，因为我家院子里的树叶，大多都是他家的大杨树上落下来的，他家是我家西边邻居，这地方一到秋天就刮西北风。没办法！
        二十年前其实我就料到这些了，那时候我就对老公说：“你去商量一下咱们的邻居，把他们院子里靠在咱家西厢房墙根的大杨树砍掉了，院子里养那么多树没用，就算是将来养树可以卖钱，到底享受阳光是钱买不来的。”我老公就去了，只说了几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回来对我发火说：“好事你出头，这样的事情就让我去做。看看人家那脸色，好像你是商量人家搬家一样！没道理，你去说吧！”我听了很气愤，不是气愤邻居，而是气愤老公，一个智勇双全的人，居然这么点儿事情也搞不定，你是咋活的！于是我就去了，我说：“舅舅，你也是知道的，咱们邻居相处的不错！怎么也不能为了几颗大杨树的事儿就伤了和气吧。你家院子的大杨树都块长到我家屋顶上啦，那颗靠近厢房的大杨树，风刮欺墙，眼看把我家的厢房欺倒了。咱看看，是不是商量着砍倒他，你要是觉得亏的话，我给你点钱，就算是我买下了好不好！”
       话还没落音，邻居女人就火了，大喊着对我说：“外孙子她妈，你这叫瞎管闲事，我家的树在我家院子里，你要是说害着你的事了，你就动手来砍，我倒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你想让我砍，没门！” 
       我一听，就是麻烦。不说则罢，说了两家子就得动干戈，若真动了干戈，那可就不是谁有理谁没理的事儿了。
       回来就对老公说：“事情既然这样，咱也不能被人其负着过活，你拿上锯子，站在墙上，凡事害着咱家事儿的树枝树杈，统统来个一刀切，你看咋样！” 
        我老公说：“那不成了小人短见了吗？要是按着你说的这样，将来邻居之间谁家的猫狗跑到谁家院子里去，打死打伤，就活该了！咱得名正言顺好好过活，别别扭扭的还不如让那树横征倒长着，反正也是享受欺压！” 
       我将老公一顿臭骂，结果还得顺其自然。
       一年一年过去了，我不厌其烦忍受着邻居家的大杨树，春天刮风，院子里落满毛毛狗；五月飞鸿，院子里像下大雪一样，一飞就是十多天；麻雀天天晨会，鸟粪和叫声此起彼伏；就是院子里种的韭菜大葱也不敢实实在在地入口。土层底下的树根将院子爬遍了，小杨树不知道在哪就冒出土层。

       眼看着大杨树一年一年长大，邻居觉得这样欺房压主也有点不合适，就有意让人拿刀砍了。可是呢，他自己已经不能够了，就出去找了几回人，人们也摇头叹息。我们出于习惯，就甘心忍受了。
       记得前年冬天下冰雪，树头被雪压在我家的门前，差点就出不得屋。我老公一出门就替人家抖搂树，抖搂完了，还把树头扶起来，对邻居说：“舅舅，你家的树都趴在我家的门口了，您看，我又让他直起来了。”
       邻居说：“你拿了锯子，把它锯断了不就成了。免得以后再爬到你家的院子里。” 
       我老公说：“邻居之间，和气为贵。不就是下个冰雪吗！” 
       回头对我说：“咱没病没灾的，受点气算啥。你看他那样，就是把树全砍了，也救不了他。反过来说，就是他家的人都让咱家养着，咱也受得起呀！” 
       后来，他把这话对他八十岁的老母亲说了，娘俩对着笑，他老母亲说：“树在院子的东边长着，见不到早晨的阳光，那叫阳损。他的类风湿病，就是这样得的。”，
       我想这样分析很有道理，就想找邻居谈谈，怎么也得想法子把树砍了，我早一日心宽眼亮，邻居也早一日康复。这不两全吗！就去了。邻居说：“成，你就想法吧，只要把树除了，咋讲都好。”

       我便托人打听，哪里有买树的。结果， 买树的很多，只是来了一看，就摇头走了，说：“不成不成，我们的吊车进不得院子，再说了，四面八方都涉及到电线杆子、房子，万一砸了，责任负不起！”
       直到现在。
       现在又是晚秋，树叶悠悠闲闲，随风飘逝，好像每天完成多少任务，能够多久落尽，完全取决于天气的意思。我随着天气，日日辛劳，好天的时候，我可以在院子里点起大火，烧掉树叶子；刮风的日子，就不能了。记得有一次在院子里烧树叶，风将火刮到大门以外的柴堆旁，差点就引起大火，柴堆挨着柴堆，整个村子的秸秆都连着营。扑灭了火之后，吓得我全身哆嗦，一连好几天，不敢在院子里烧树叶。
       而今，树叶子稀里哗啦乱响，很渴望一个干净清幽的居家环境。想起臭文人标榜落叶的话，真正感到羞惭，这哪里是“落叶之静美”，简直是“风来之烦忧”！ 
       我的邻居每天听见我扫树叶，都踢拖着站在门口看，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又让我恨不起来。我只是说：“没事的没事的，每天扫扫树叶也是消遣，您听，我的屋子里放着轻音乐，外面天空幽兰，小鸟飞来飞去，秋风扶爽，阳光灿烂，心情很好啊！”
       邻居看了一会，觉得腿站不住了，就踢拖着回去躺在炕上，歇着去了。 

2014,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