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偏又是这阙一剪梅。偏又让那不愿触及的回忆，浮上心头。

懵懂少女晓晓，自然不如情路坎坷的她，唱得那般愁肠百结，可同样清丽的歌声，婉转的声调，却让旧时时光，如挡不住的思绪洪潮涌来。御花园惊鸿初遇，储秀宫倾心畅谈，永和宫惊魂一夜，她的如花笑靥，她的哀哀恳求，最终都化作白绫下飘摇的残躯，甚至是胜水峪一丘黄土。

晓晓一曲唱罢，惊见她眼角的泪珠，忙问道，“程大哥，你——你怎么了？”

“没有”，忙不迭擦去，“这曲子，总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朋友？可是……你的心上人吗？”

“不是。”

“那她的琴艺一定比晓晓厉害多了，程大哥，是不是晓晓弹得不好，唱得又难听，才让你这么难过？”

“不是，因为她……去年已故去了。”

“骗人，若不是心上人，哪里便会这样伤心呢？”

“她是个才华横溢又善解人意的女子，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却因父母之命，嫁给了情郎的兄长。”

“程大哥，你是那个情郎？”

“不，他二人皆不甘心，又无力反抗，一直私底下悄悄往来。十余年后，情郎将要出征，生死难卜，她决心要为他留下个孩子。这让她多年苦心遮掩毁于一旦，东窗事发，婆家以为奇耻大辱，为同宗血脉，准她生下了儿子，却在孩子出生的当日，逼她自尽。”

她满面悲戚，语气中充满自责，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原想说差一步，她便能阻止她做那傻事，差一步，她便能另寻良策，差一步，她便能救下漪舒的命——每次，都只差一步。

“我失言了，”淮秀歉然，“不该讲这些，晓晓，你唱得很好。”

“没有没有，”晓晓连连摆手，“程大哥，我知道了，你不是那个情郎，却是个比情郎还重情重义的好朋友。程大哥，你一定在懊恼，没有能力救你的朋友。”

“是。”

“原来，姐姐说的对，女子的命就是轻贱啊，不管是显赫人家的小姐还是穷人家的丫头……都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女子只有听人安排，任人摆布，不然，就活不下去。”

“晓晓，别这么说，身为女子，也能做男子的事。”

晓晓苦笑，“程大哥，怎么能呢？晓晓是个轻贱到不能再轻贱的人了，姐姐还知道自己姓什么，我连自己从哪里来，家在哪儿，姓什么叫什么，全无印象……”

“哦？”

乾隆道，“嫣红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来领略一下此处的风物，并不涉其他。”

嫣红气愤道，“那你……你投下我，可是耍弄与我？”

“自然不是！我同姑娘一见如故，更为姑娘的真性情所折服，然你我的往来，在情谊，不在男女，在下佩服姑娘的人品，更不愿以铜臭玷污了姑娘。”

嫣红看他神色认真，不似玩笑，不由急道，“你……你这人，怎么如此不通气！谁说你玷污我来着？”

乾隆轻叹道，“在下确实有难言之隐，姑娘可见到与我同来的朋友？他勤于清修，常把佛祖的戒律挂在口边，生平最恨人贪恋女色。今日我强拉他过来，已经是有违本意，若被他知道我此番做出逾矩之举的话……唉，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二人相交数年，惺惺相惜，艾某实在是不能辜负了这位朋友。红尘中相逢即是有缘，我愿将姑娘也引以为知己，你我遍看世情，弹指论英豪，岂不快哉？”

嫣红沉默了。良久，缓缓抬头，轻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