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扇和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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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扇与 金丝雀
菡萏
生活是优美的,正如这两幅画,细腻精致,有着古人文情怀。一幅《团扇》,一幅《金丝雀》,画面是静止的,定格某一时空,但透过这些表象,我们能看到唯美之后更深的孤独,以及脂粉轻施后,所要表达的沉重。
雀儿我养过,现在还在,两只绿嘴鹦鹉,非常漂亮,叫得也欢。尤其听到主人回来,先是啾啾两声,接着喳喳开来,那一声声急唤,大有婴儿恋母之态。我会把它们移至太阳区,就这么简单,它们需要漂亮的阳光,极目的世界,新鲜的空气,这是它们所要表达的内容。
它们也干坏事,过去是个竹笼,那些笼条太小儿科了,三下两下就被啄断。趁我不在,它们出来玩耍,做低空飞行,偷吃偷喝。听到门响立马躲回去,来不及,便隐在绿色花树茂密的叶子里,一动不动。先时一个看家,一个跑出来,稍后,两个结伴一起飞,并排藏在吊灯横梁上,继而胆大,你写字,它在卧室飞;你做饭,它趴在橱柜上。再后来,你会发现许多残渣碎片,粪便遗迹。吊灯摇摇欲坠,线几近嗑断,很多东西遭到破坏,卫生也难得收,不得不换个白色铁笼把它们装起来。它们就在里面乱撞,羽毛扑了一地,它们悲哀,你也伤心。
笼子干什么用的?就是限制它们飞翔的。
爷爷生前也养鸟,养过很多,也繁殖了很多,能记住的品种只有白玉。记忆最深的是他打开笼门,让那些鸟飞走,然后托着笼子, 等它们回来。直至天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高举着笼子,像尊雕塑,有时也会发动一胡同小朋友帮他找。但不是每只鸟都是认路的,也不是每只鸟都愿意回来,它们往往更喜欢辽阔的天空。
故事很简单,鸟儿是属于天空的,那一片蓝,才是它们的归宿。先生画作其一,是幅《金丝雀》,下面红色的梳妆盒,足以说明问题,女性的象征。豢养的女人,再美丽都是悲哀的,脂粉之香代表不了生命之香,世界没给她们展示容貌美、思想美、才华美的机会。那时,闺阁里的诗文字画是不能外传的,只能在闺中扫花以待,否则便是糊涂和轻薄,黛玉宝钗为此说过宝玉。女人要保持百分之百的矜持和纯洁,否则便污了。
朱门的女子只能呆在里面,外面的春光再好,均无涉。门前有把扇子,那是文学意义上的借代,指女人;扇子里有春天,鲜花正好,开得粉白,然而只能居于扇中,并不属于这个春天,蝶儿也只能空恋。扇子,女人手中之物,团扇,月圆之扇。“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寂寥长守花灯孤”都是真实的写照。李清照,是那时女性最好的代言。这还是温柔的,因为她们是衣冠人家,只是“无情绪”。
女人的一生都在等,少女时待出嫁;已婚后,等夫君。还不管夫君作何样貌,三妻四妾也好,丫头淫遍也罢,你得受着,日子就得这样过。生命里,很难找见自己。所以紫鹃对黛玉说:公子王孙虽多,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个朝西。这是事实,一语戳中女人之苦,即便三千宠爱在一身,又能怎样,还不是附属,今宠了,明弃了,不可能永远恒温。先生把春天装在扇子里,也把青春美好年华,女人的一生装在其中,一语双关,所以那时的女人只生活在尺幅之间,腾挪不了。
古代的女人很单一,从小是被秘密养大的,并不为世人所知。深,藏之意。它的对面是浅,浅即暴露。抛头露面,总是不妥,属不得已之事,终要失瞧于人。湘云曾说龄官长得像黛玉,宝玉使眼色,不让其说,为此闹过小别扭。戏子是轻贱的,小姐是高贵的,这是思想上的分野。哪怕你是当家花旦,也不例外。《半生缘》里,一鹏对待衣食无忧的阔小姐和出去做事的女人便是两样态度,世钧听得出语气里的轻蔑。
后来龄官病了,贾蔷买了一只雀儿哄她开心
,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连忙将笼子一顿狠拆。可见,在那个年代,女人对自己是有清醒认识的,龄官她们是贾府豢养的戏子,这点不假,贾府就是一个大的鸟笼子,被龄官说成牢坑子。延伸开来,社会是一个更大的鸟笼子。当时的制度和价值观囿于了女人的飞翔。天空何在?龄官即便不被贾府豢养,也会被张府李府,甚至更不堪的地方豢养,命运之神给予的只是买卖和流放。
由此可见无论深闺还是浅台,女人均生活在鸟笼子里,大家小姐也好,丫头也罢,都不过是男人身上抖落的一粒粉尘,寄生而已。可贵的是,曹公站在历史的前沿,借龄官之口,说出了要说之话,所以说红楼是给女人树碑立传的一部书一点都不为过,甚至是疾呼。曹公以敏锐的视觉神经,独立洞察性的语言,善于思考表达的大脑,漫不经心地为我们开启一道通往正直社会良善的大门,成为一个时代的先知先觉者。不是《金瓶梅》可以比的,那些为此纠结的评者阅者大可不必,文学作品的伯仲,取决于它所表达的情与思,说得再不客气点,就是矫正你的动物性。所以可以这样说,《红楼梦》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正义之书,人道之书。把一种人性的精神光辉提前了若干年,这便是贡献。
回到画,这两幅画,说的是女人,实是男人,鸟笼子谁给的,不言而喻,是男人。男权社会,没给女人平等的话语权,你的声音传不出去,整个社会都是聋子。像贾迎春,即便被家暴,赶至下人房中,命都快没了,回去诉说,谁听见了!均装聋作哑,偌大的贾府沉默着,那是冰山。你无处去,得认命,这还是豪门千金,更何况寒门之女,可见那个社会有多残忍,多伪善。有没有比生命更高贵更值钱的东西呢?有!那就是脸面和不成文的规矩。思想的芦苇压上沉甸甸的稻草,条条框框限制着女人的行径,也框定社会及家庭的冷漠。她们本来可以飞,有自己的蓝天,但不行,思想的壁垒冲不破。
时光流到了今天,大门早已敞开,笼条也早就断裂。女人从容地生活在阳光之下,享受着同样的教育权,就业权,社交权,甚至政治权。只要你喜欢,想去做,就可以为之努力,深闺早就不复存在。太阳都反过来了,连体育场的广播,一天到晚放的音乐都是
“老婆!都是我的错,老婆!都是我的错。”这样儿歌式,无聊的歌曲,不是什么奇葩,包括娱乐频道,市井到处充斥着。矫枉过正,是另一种悲哀和病态,同样也是后遗症。
都是谁的错?已经不管都是谁的错,都是男人的错,这个社会在翻旧账,和市井流氓没啥区别。这样就和谐了,就有生命尊严,女人就翻身了吗?
不然,这只是一种报复,意识里的抗争与加固,究其原因还是示弱。要想摒弃思想系统里的残渣,就得彻底洗牌,忘掉一起,不能一边抱着依靠心态,要宠要爱,一边又要君临天下;一边崇拜西风,一边又舍不掉陈腐旧套,这显然是另一种戏剧的翻版,重新包装上市。依靠是互相的,爱是共同的,夫妻都是对方的精神家园。
男人和女人均是尘世间两粒不同的尘埃,有着相同的生命体征和尊严。在感情和经济上谁都不可以强奸谁,强弱只是生理上的,不是意志上的。女人得为自己创造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不是男人给的,恰恰来自自身的强大。强大,不是言语态度上的,而是实力和内心的丰沛,这样才有真我。
所以我对三八这个节日毫无概念,所有刻意之事,均不感兴趣。欣赏一句话,当这个世界没有三八妇女节了,男女才真正的平等。真正平等了,就不用强调,那才是文明真诚的开始。
男女都是需要尊敬和爱护的,彼此手掌传递的温度是互相的,男人女人都是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女人要做那株木棉,并排和男人站在一起,就得脱下那层陈腐的内膜,独立起来。这种独立包括生存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否则剩下的只能是歇斯底里和惶惶不安。
与糟粕断奶那是必须的。现今,在许多男人眼里,女人仍是一种资源,他可以占有这种资源;有些女人也把自己当做资源,这是不自觉回到金丝笼里。不要以为这个笼是家,不是的,那是你的心,观念的媚俗,对权势财富的崇拜。家只是宁静的港湾,血缘的绸带,在小天地示威,亲人间独断终是浅薄的。
无意臧否男人女人,也无关自己是男人女人,只是说说。相信这是一个阶段,社会的进程总要趋于真诚和人性。这两幅画,是相辅相成的,《团扇》与《金丝雀》均指被囚。《金丝雀》是《 团扇》的具体化,《团扇》是金丝雀的因果化,笼养不会真正的团圆,大门紧闭即笼子。故此两幅作品绝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美艳和宁静,也不是单纯的怀旧,纪念古人文之风和对昔日女性美的追忆。平静的后面是深深地思考,作者的价值观。
适度与自然才是最好的词汇,女人像女人,男人像男人,女人做女人,男人做男人,各自都有独立的生命和自由。女人不能再回到过去的金丝笼里,宠,太弱小了,太低级了,那是被动的,得有自己的光芒,并照耀别人,这样才能彻底挣脱金丝笼与大门隔 窗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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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这两幅画,所要表达的无非是深闺怨。白居易有诗云“养在深闺人未识”
闺是深的,有多深?这个深不是时空上的,而是思想的尺度,钢化的进程,几千年籓篱的束缚,并由此透支的利息,如另幅画中那两扇斑驳紧闭的红色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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