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中国风》:毫端轻染春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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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历史杂谈 |
出生官宦世家且又是书香门第,想不成为才女都是说不过去的,冰雪聪明如方维仪,“幼承家学,文史宏瞻,兼工诗画,”虽是深宅大院,生活却似寻常百姓家。而天真烂漫的方维仪恰似含苞花蕾,微风细雨中悄然绽放,出落得愈发水灵清秀。
显赫的家世背景,浓厚的文学氛围,为她营造了纯净的精神世界,不食人间烟火且不知人间疾苦。生活如一幅浓淡相宜的山水画,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慢慢地铺展开来,而她只需手拈纤细狼毫,吟一首杏花春雨,描一幅水墨丹青。
而姐姐孟式,弟弟孔馏,皆是才华横溢之人,每每姐弟三人凑在一起,吟诗联对品文赏画,妙趣横生其乐融融。日子如蝶,裙角盈香,谁会虚度如此美妙的好时光呢?
柳絮轻扬,已是三月天,空中飘着五颜六色的风筝,时而高飞时而盘旋。手里牵着风筝的弟弟,欢呼雀跃地喊着姐姐。正在作画的方维仪停了画笔,痴望着画面中的燕子双飞,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才情美貌家世全部拥有的她,自然引来无数媒人踏破门槛,青年才俊更是趋之若鹜。柔情蜜意的情书寄不得,涂鸦总还是可行的,于是,名胜古迹廊檐壁下,题写着倾慕之意。
少女情怀宛如春水般清澈澄净,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有情。那么,谁会是那个扰乱一湖春水之人呢?
一支竹笛在手,笛韵悠扬婉转,他轻柔地吹,眼神里蕴含着无限柔情;一张瑶琴横卧,琴韵悠悠流淌,她素手纤纤弹,心里滋生着满腹爱意。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她又怎能嫌弃他呢?虽然闻得眼前人,身患绝症无药可医,心中自是悲苦,面容却平静如常。
红泥小火炉,悬一只陶罐,细细切碎草药入水煎熬。扇子轻摇,药香弥漫。手捧药碗端至榻前,轻轻扶起,他已病入膏肓憔悴不堪,她心如刀割却温柔劝慰,药苦心更苦。
她为他,“挥蚊蝇,据痰唾,头不安枕,左右周旋,”只愿他早日康复,重复往日恩爱甜蜜。
一身素衣,惨白容颜,哀哀哭泣,悲痛欲绝。而她的《伤离别》更是催人泪下:“万物有托,余独无依,哀郁交集,涕泗沾帷;自今以往,槁容日益朽,气力日益微。”方维仪哭过痛过,却又不得不收起伤悲,只为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焚毁诗稿,收起画轴,思念却深镌于心。此后的日子,她小心翼翼地守着一份期待,守着他们爱情的结晶,那小小的生命,让人生处于黯淡之中的她,倍感温馨且又充满希望。
一声啼哭,惊醒沉沉黑夜;一声啼哭,驱散密布愁云。悲凉惨淡的姚家,终于有了喜庆气息。
粉妆玉琢的女孩儿,像极了冰雪聪明的她。孩子的出生,让爱有了延续。打开愁肠百结,欣喜涌入心头,她将千般怜爱,尽情付与襁褓中的女儿,甚至想像着,女儿会一天天长大,她将与女儿嬉戏玩耍,与女儿吟诗作画,将女儿培育成一朵优雅的花。
而苦难却从不曾放过她,生活刚刚展露笑颜,转眼间又露出狰狞。九个月的女儿,不幸夭折,彼时的方维仪万念俱灰。
案上香炉尽,再也不曾燃起;台上菱花镜,再也不曾揭开。夜夜玉枕凉,轻薄纱帐冷。人间岁月,似乎再无眷恋。
“昔阅生别离,不言死别离,无论生与死,我独身当之。北风吹枯桑,日夜为我悲。”离别苦痛,怎一个“愁”字能解呢?她常常以泪和诗,以血作画,草成之后却又焚烧丢弃,纵然焚烧却也无法忘记。
在姚家,满眼皆是伤心处,无奈,她被父母接回家,从此独居“清芬阁”中,再不曾踏出家门半步。
她以谦卑之心,很快融入家族之中。尊老爱幼善待仆从,同辈和谐亲戚相容。苦难是一笔财富,也是一种动力,坎坷的人生境界,并没有将她击垮,白天操持家务,夜晚秉烛夜读,随着时间推移,学识与素质,较之前更是有着“一日千里”之别。
于是,“清芬阁”里不再寂寞,反而变成热闹的学堂,侄女方子耀,侄儿方以智,还有家中仆从孩童,齐齐聚在她身边,听她讲经读史吟诗作文。
走出不幸的过去,她又重拾画笔,那些风花雪月次第涌入笔端。而她的刺绣更是技艺绝伦,一方绸布素白如雪,穿针引线妙手回春。繁花朵朵,惹来无数蜂飞蝶舞;垂柳依依,引来飞鸟竟相栖息。
风雨过后见彩虹,博学才高如方维仪,历经生活诸多变故之后,将全部心思用于钻研经史著书立说,一本《清芬阁集》散发着清香从此留存于世。
人世间的悲苦,如一坛老酒被她深深窖藏于内心深处。不再是“悲莫悲兮生别离”的哀婉,不再默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她将过往的爱恋编织于梦里,梦里依然柔情缱绻,散发着荼靡盛开的芬芳,透过光阴缝隙,依然望见三生石上那永不改变的盟约。
懂得进退,方能成就人生;懂得取舍,才能淡定从容;懂得删减,方能轻松释怀;懂得感恩,才能温润心境。繁华落尽,徒留一地芬芳,而方维仪就是这样聪慧女子,不怨天不怨地,摒弃繁华浮躁,执着于博览群书勤奋撰著,丰盈内心启迪智慧,从而走出一条与一般女子不同的人生之路。
走过沧桑换来晴空,放逐苦难睿智人生。以平常心淡看世间事,平和从容的方维仪,最终在优雅宁静的清芬阁里,成就了自己不平凡的人生。时人有诗称赞:“墨花寒卷秋潮空,毫端轻染春云笑。”
以《日子如蝶,裙角生香》发表于《恋恋中国风》 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