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眠枕明月

                                                                  文/代连华

      台湾作家简媜说：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当你身处绵延数里的山中，日间跋涉疲惫不堪，而夜色渐临困倦感袭来，头上是散落下来的月光，身下是松软的草地，耳畔是潺潺的溪声，远处枝头有鸟儿们在鸣唱。于是放松身心枕月而眠，却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那种豁达而清爽的境界，也不是所有的枕月而眠都富有诗情画意。

      小时候，和爷爷去山里割草，一场大雨不期而至，竟将来时的小桥冲毁，而天夜渐渐暗下来，爷爷决定在山里过夜。所有的东西都被雨淋湿而夜凉如水。爷爷在树下寻来一些枯草和树枝，用打火石点燃，潮湿的空气里渐渐有了暖意。坐在火堆旁边，喝点泉水，吃着家里带来的饼子，身上也变得温暖了。湿衣服一点点烘干，而倦意袭来，只想躺下去睡一觉。

       爷爷把车上的草卸下来，木制的车底板依然是干爽的。抬头，深邃的夜空悬着一轮明月，身下是平坦坚实的木板，头枕半圆形的马鞍子刚想入睡，远处竟然传来狼的嚎叫声。我吓得不敢合眼，稍有风吹草动就要爬起来。爷爷安慰我：不要怕，我乖孙女现在是头枕明月，脚踏青山，身下是大地，多强大呀。爷爷守在火堆旁，一边添柴草，一边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而清风明月，草香水声，就那样渐次涌入梦里。

       枕月而眠是温馨的美好的，但枕月而眠有时还要伴随着恐惧不安。

       那年九岁的样子，和邻居家的两姐妹一起进山采蘑菇，结果迷了路，怎么也转不出林子来。我们害怕得哭起来，可哭也走不出去，而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寻到一棵大树下，蜷在树窝里。夜晚的山林里很安静，甚至听得到落叶的声音。顺着树丛往上望，一轮明月清朗地悬在空中很温暖，驱散了一些恐惧。

        邻家姐姐搂着我们唱起了童谣：“月儿弯弯像小船，我们坐在小船上，飞过高山越过河流，船儿悠悠飞到家门口。梦里依稀睡在那轮弯月上，醒来却是在妈妈的怀抱里。原来，邻居家和妈妈一起赶来寻找到我们。枕在妈妈的臂弯里，就像枕着那轮明月温馨甜美。

       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山中有眠枕明月的境遇，那样的境遇不是困境而是意外的收获。

       和一位商界朋友聊天，他讲起在生意场上，因为轻信于人，所有的投资不复存在，而且欠下许多外债。他自责懊悔，更无颜面对家人。于是，提着简单的行囊一路前行，只想远离红尘。

        有一个夜晚，借宿在山里农家，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辗转难眠。此刻，一轮明月渐渐升上来，照在斑驳的土墙上，好像光阴在一点点移动着，心在瞬间充满了温暖，那些尘世里的种种纷扰与困顿，皆在清风明月里化为无形。月光渐渐移至床头恍然头枕明月，心境慢慢平复变得轻灵明朗。于是，枕月而眠再无烦恼。

       枕月而眠让心境变得清澈澄明；枕月而眠让心灵变得宁静和谐。那些枕月而眠的日子，丰盈了枯燥单调的岁月。

       是的，山中若有倦意，请枕月而眠。

《听雨阁》杂志2015年第1期，谢谢编辑！

清粥岁月

                 文/代连华

和一位南方朋友聊天，他说在熬小米粥。我说小米粥的确好喝，熬出来是金黄色的有着淡淡的米香。他很惊讶地说小米熬出来的粥是白色的呀，入口寡淡没有米香呀。是呀，朋友居住的地方不产粮食，所食用的多是陈米，怎么会品尝到正宗清香的小米粥呢？

对于粥，有着极特殊的感情。小时候，我生活在乡下奶奶家，家里生活并不富裕，那时粮食总是不够吃，所以一日三餐，奶奶总要精打细算。每天天不亮，奶奶就先起床，升起灶堂火开始熬粥。黑铁锅，清亮的水，金黄色的小米，在熊熊火焰中开始沸腾着，粥熬好之后，米汤与米粒层次分明，瞧着就有食欲。当粥香弥漫了整间屋子，我们才伸着懒腰起床。

一碗粥、一块玉米面贴饼子、一碟咸菜，有坐有站也有围在锅灶前的，喝口米粥咬一口饼子，挟一丝咸菜，早餐简单却很温馨。奶奶总是最后上桌，粥盆里已经所剩无已，奶奶会将粥盆刮干净而不肯浪费一粒米。那时最常喝小米粥，偶尔也会熬玉米粥和小麦粥。单调苍白的岁月里，因为粥的滋润而变得很温暖。

熬粥需要文火慢熬，那样的粥喝起来绵软细腻有味道。米粥熬得是否清香适口，也是衡量家庭主妇的标准。记得邻家有位新娶来的媳妇，她总是一边做饭，一边趴在墙头上与人闲聊，结果米在锅里糊了底，焦糊的味道会传出很远，我们常笑她“又糊了”，她也不生气。奶奶常叹气说她不会过日子，好好的米怎么就熬糊了呢？

有一年，和爷爷去野甸子打草。刚刚下过一场秋雨道路泥泞，牛车走得很缓慢。天黑下来，我又冷又饿直打哆嗦，爷爷将我领进看管瓜园的窝棚里。窝棚里有位老人，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老人点亮煤油灯，从布袋里舀出半碗米，放入外面支起的小铁锅里，不一会儿，喷香的小米粥熬好了，老人在瓜地里摸出几个小西瓜，切开后掏出瓜瓤，再把粥倒入里面端给我们。粥里混着淡淡的瓜香沁人肺腑，我大口地喝着，曾经抱怨家里总是喝粥，而此刻粥却是人间美味。

有位朋友在QQ签名中写道，人生不过是一碗粥。朋友从乡村走出来，一路打拼济身于商海，每天觥筹交错不辨晨昏。有一次，他喝得大醉，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突然间想喝妈妈熬的小米粥，但妈妈在哪里呢，妈妈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呀。第二天，他毫不犹豫地回到乡下，只为喝一碗妈妈熬的米粥。朋友说，粥有好多种，但只有妈妈熬的米粥才是最合胃口的。其实朋友不仅仅是想喝粥，只是胃里知乡愁罢了。

如今喝粥不仅仅是为了果腹，而上升到美容养颜保健，虽然粥的做法极多，有莲子粥、红枣粥等等，但骨子里依然喜欢那种单纯朴素的米粥。

清贫岁月，粥香弥漫，是此生最美的回忆。

http://www.kf.cn/kfrb/html/2015-04/03/content_210600.htm

《开封日报》2015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