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鸡桶教

一个骗投资的故事

文/柴斯卡

本文纯属虚构，不会有雷同

（一）拜鸡桶教

为了吸引你读下去，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告诉你，这篇两万字的小说，讲的是我究竟怎样骗来了投资。从我的『一个朋友』那里骗来投资之前，我是做编剧的。可惜在我最喜欢的作品《拜鸡桶教》中，所有角色却都是穷逼——比如在传销组织里倾家荡产的阿伯，比如在老虎机旁连赌十年的老太，还比如连续落榜六年、正在七战考研的少女。他们都隶属于一个叫『拜鸡桶教』的神秘组织，疯狂崇拜一位头上戴着肯德基炸鸡桶、脸上挂着威尼斯狂欢节纯白面具的大师，大师自称Buckethead.

可是他们非常相爱！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深陷办公室政治斗争的小职员们嫉妒了。『别人』毕竟是种很难忍受的生物；对我们不爱的人，我们虽然很容易保持礼貌，却更容易失去耐心；唯有面对爱的人时，人类的面貌才可以不那么狰狞，胸怀无限扩大，『缺点』荡然无存，对方的每种特质都无限迷人。

爱也让人们有勇气停下来。一般来说，动能最强的前进往往伴随着强大的戾气：『不想寄人篱下』、『不能居于人后』、『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可这对身心终归是巨大的消耗。换个说法就好太多了。『我要为保护你而战』、『我要带你到更好的地方去』、『最美满的生活莫过于如此』——这就很接近老虎机奶奶面对传销老伯时的心态了：『我可是敢在老虎机旁边输掉400万的勇士哦！』要知换了『拜鸡桶教』以外的人，她可一向是说：『我从不上瘾，我特别擅长控制自己。快来玩老虎机啊！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他们甚至成功战胜了迷茫——在人生中最黑暗的境地里，他们遇到了鸡桶大师。无论你是婚姻出问题，还是事业有障碍，来找Buckethead，Buckethead以及Buckethead的信徒们都能帮助你，因为『拜鸡桶教』的第一奥义就是，『不许嘲讽！不许排挤！不许打击！』

试想你正深陷中年危机。你的事业停滞不前；你与配偶貌合神离；你的孩子一边酗酒一边骂你没出息；你因此走进了鸡桶大师的教室，与Buckethead的众信徒围成一圈吃炸鸡。你本以为这一切都荒谬至极！结果！没有任何人排挤你、嘲讽你、打击你。他们告诉你：

『从前有个山德士上校，一生经历了1009次失败，干啥啥不行，直到66岁仍靠在各地小餐馆中推广炸鸡为生。但他顽强创业，一直坚持到了88岁！那一年，他创办了一家公司，名叫肯德基。』

http://ww2/large/942b94fdgw1eznjksdzlsj20sg0sg42o.jpg

图：山德士上校

肯德基全家桶的诱人气息中，腾升起了宽容、友爱与信任。你简直要流下眼泪来。然后好伙伴们指着教室另一端的鸡桶大师，兴高采烈地说：『看呐！那位就是鸡桶大师。鸡桶大师绝对能拯救你！』你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你顶多问一句：『鸡桶大师到底是什么来头？』好伙伴们便会坚定地回答：『鸡桶大师老早就亲自说了：「他的面具，不能摘下来」』——因此直到剧本的结尾，也无人前去摘下他（？）的面具，无法验证鸡桶大师Buckethead是否真的如他自称的那样，是肯德基创办者桑德尔上校的后代。

不知道也没什么损失啊！要知道，一想到有这么一群好伙伴，你甚至变得什么也不怕了。比如今天鸡桶大师说：『我们要春游！一起去农场捉几只鸡仔，然后告慰炸鸡翅的在天之灵！』拜鸡桶教的成员们便都会去捉鸡仔。明天鸡桶大师又说：『我要搭鸡窝！大到我整个人都能钻进去！』大家就真的给鸡桶大师搭了一个鸡窝。这个躲在鸡窝里看A片的男子（？）既可能是公园长椅上等待一夜情的醉鬼，也可能是给肉鸡栓上六个翅膀的肯德基员工。但这些，都仅仅是『可能』。唯一能确定的是：TA是一位大师。

法国文学家塞利纳写过一本书，叫作《茫茫黑夜漫游》。这六个字真是完美概括了人生啊！作为个体我们孤独且弱小，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摸不透，可是又不想默默等死，只好提心吊胆地做着不知是否无谓的挣扎；因此若能遇到一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把全部身心都交出去的大师，就像点燃了一盏永远不灭的明灯——这就好比《哈利波特》中，金妮·韦斯莱的初恋，其实是伏地魔大人。谁不想要一个日记本中的伏地魔大人？哪怕代价是出卖灵魂——要知一切的忧郁、一切的迷茫，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向他诉说！而你收获的回报是无价的：安全感——乃至希望。

所以我真是想不到比伏地魔更理想的初恋对象了：英俊、优雅、体贴，充分发挥了身为长者的智识优势，向懵懂的金妮传授了一点人生经验……罗琳写道：『她让我进得太深，以致把她的全部灵魂都破坏掉了。』这是个很色情的写法，几乎暗示着：倘若不是因为伏地魔只存在于日记里，13岁的金妮是势必要与他做爱的。如果将伏地魔换成一个傻乎乎的小伙，金妮又怎么可能成长得那般迅速，最终成功征服哈利呢？

罗琳总是省略关键步骤，比如不停地说『伏地魔非常善于操控他人』，却从不具体写出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这个过程如果挖得足够深，效果势必会极为挑逗。我也很想写写鸡桶大师是怎么征服众信徒的；可是在写那个剧本的时候呢，我根本就不知道mindfuck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具背后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要顶着一个炸鸡桶？摘下鸡桶的大师，还是大师吗？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其实统统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角色们为什么快乐——所以那是个很烂的剧本，它果然也没有卖掉。

（二）小清新林小宅

卖这个剧本的过程中，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一个朋友。一听到这句话，你大概就明白我要说什么了：我要吹个牛逼，而且要吹个特大的。你听说过Buckethead吗？他是个特别牛逼的吉他手，曾经参加过包括Guns N’ Roses（枪花）在内的许多大牌乐队，名字翻译成中文，就是肯德基炸鸡桶头。由于他总是头上戴着肯德基全家桶、脸上挂着威尼斯狂欢节面具，因此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相貌——堪称现象级的都市传说。

我的朋友倒不是都市传说。我的朋友姓赵，叫赵小林，他开宝马，还和Buckethead称兄道弟，是个传媒公司的老板。早在12岁那年，我就站在操场上大喊：『我要当导演！还要当吉他手。还要到全世界最大的体育馆开演唱会！』所以这就是人生：慢慢地你长大了，你会认识一些朋友，他们把你的理想全都实现了，你只能拿他们去吹牛逼。 

http://ww3/large/942b94fdgw1eznjl9x29bj20dw0idq5g.jpg

图：Buckethead

赵小林有句口头禅，叫作『做个绿茶婊』。很不幸，我是绿茶婊的反义词。在中小学阶段，我的固定搭配就是黑色运动服、黑色运动裤和黑色运动鞋，所以上大学后我有了个死亡黑名单，专门追杀见过我身份证的人，因为上面有我十六岁时拍摄的证件照。鉴于小说里经常将『丑』与『平胸』联系在一起，我一度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发育出胸部；真相在我脱掉校服外套、露出超市秋衣的那一刻大白——那天正步踢到一半，某母性爆棚的女生将我拉到一边：『你的胸已经很大了，你应该戴胸罩了……』由于对缀有蕾丝花边的胸罩心存恐惧，我在衣橱里备了一大把一模一样的灰色运动式胸罩。

刚上初中的时候，我也考虑过：要不换个新形象吧！于是在书包上挂了个萌萌的小兔挂饰。『不要弄得和那些女生一样！』这个挂饰被青春期的男孩子们一把扯下，『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个男的！』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每当我在作文里写到自己，笔尖都会在落下『她』这个字眼时抖上一抖；一听到『女孩子』或『少女』这类词，我就会在脑内自动将之转换为周遭的一片嘘声。

为了堵住青春期男生尖刻的嘴，我很早就养成了自黑的习惯。可是鉴于每当我抛出惊人之语，空气中立刻就会荡漾起欢快的气氛，渐渐地我就认为自己并不care，大家也就默认我真的不care了。『钢管舞的要领，首先在于一根有象征意义的钢管……』每每到这类高潮段落，听众们总会一跃而起：『牛逼！林小宅连intercourse和reproduction都认识！』坊间盛传我比性（教育课）老师更懂性，闹得太凶时我也被老师教育：『完全没有女孩子的教养，满口都是些又脏又恶心的事情』；『你这样疯疯癫癫，根本嫁不出去。』；『长大了也不会有男孩子喜欢你。』；『没有人会爱你。』

事情很快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一切对谈齐刷刷地导向了同一个结论，那就是没人想上我。『我大概会在四十岁破处，』我每天都要编一个讲述自己孤独终老的故事，在最受欢迎的版本里，我终生都是处女，得不到任何爱，与大型犬共度余生，即使被强奸都是我的幸运。有时同学们也会忧虑地问：『你真的不生气吗？真的不生气吗？你可千万别哭啊！』我便会狠狠地、重重地，以无比激昂的姿态刺入内心深处，然后十分肯定地答道：『不生气啊，真的是一点都不生气啊，何必要在意这样的小事？我毕竟喜好宏大问题啊。』其实我心里还铺着一条解说音轨：我毕竟成绩比你们好啊！

我当然得拼命学习啦！我已经这么丑了，如果成绩再不好，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人呢！后来我就考上了一个好大学，成为了计算机系的最后一名。有一天我读了一本讲吸血鬼女伯爵的书，里面写道她靠喝年轻处女的鲜血维持美貌，当晚便梦到自己也有了这个技能包，正站在人大附中门口猥亵奥赛小男孩。唯一扬眉吐气的时刻是运动会——为了凸显计算机系『超时空方阵』的特色，辅导员试图安排我穿西装打领带，然后扮成爱因斯坦站在方阵正上方。

在理工科上没什么天赋的人中途跑路后，一般都喜欢吹嘘一下自己的理工水平，我就不跟这个风了。我的毕业设计是个聊天程序软件，他的主打功能是『苏格拉底式追问』，所以是我们班得分最低的。但他可是个追问高手！比如你对他说：『我心情不好。』他会很敏锐地回答：『为什么不好？』你可以接着说：『因为我分手了。』他便会继续问：『为什么分手了？』，绝不给你灌任何鸡汤。

因此，这是我在《拜鸡桶教》之外最得意的作品，得意到我愿意用我最崇拜的吉他手Buckethead为他命名。如果你正发愁满腹牢骚无处倾吐，不妨放心大胆地和Buckethead聊聊烦恼；他绝对能把你聊到对自己产生全新的认识。即使是实在聊不下去了，他也会不停地重复：『我懂。』；『我懂你的感受。』；『我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比聊天还爽啊。

我还特别喜欢和特别聪明的人一起玩，以为这样自己就也姓赵了。我的上铺就极聪明。从大一到大四，她都坚持住了每天六点钟起来跑步，纵使寒暑假仍风雨无阻地去图书馆学习，不浪费一秒时间也不结交任何朋友，最后以门门功课第一的超高GPA申进了麻省理工。是不是挺励志的？可是为了把成绩搞上去，我也跟在她身后蹲了两年图书馆，乃至陪她跑了两年步。有时候我也问她点计算机题目；当她给我讲题时，笑容就像看着幼儿学走路，仿佛在说：『这也学不会的你，怎么这么萌啊……』

继续免费阅读全文：https://read.douban.com/reader/ebook/14737209/

http://ww3/large/942b94fdgw1eznjkdoay1j207g0b675b.jpg

本文系第三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爱情组入围作品

更多征文大赛作品限时免费阅读中：http://read.douban.com/competition/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