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园丁》可能是大卫·米切尔篇幅最短的作品之一,选自同文馆出品的《硕鼠:大卫米切尔短篇两则》。原文仅600余词,写一位爱花老伯的“游园惊梦”。这位老伯的身份有点特殊:他一年前已经死了。
老伯的身份虽然是在结尾处才点明,但提前知道也不失为一种新鲜的体验。接下来就跟随老伯舒缓的讲述,到达他家中各处,感受历经岁月的豁达和难以稀释的温暖吧。
《园丁》全文:
太阳好似一面微光闪烁的铜锣,再过不到一分钟,就要落到视野之外了。冬青下面的雪花莲,好似古老传说中的处女。樱草花花瓣红若唇膏,花心宛如黄油,好似一伙彼此打趣、兴高采烈的轻佻女子。番红花在银桦树周围抽枝吐艳:有绸缎白,有波斯紫,有颜料黄。当年我栽这些桦树时,它们只有扫帚柄那么高,瞧瞧它们如今的样子吧。风雨大作的夜里,它们会轻轻敲打我们的卧室窗户。风信子长在我的假山(我喜欢这样叫它)上,有的蓝如少年,有的粉若少女。隔着厨房的双扇门,我望着你边吃晚餐——胡萝卜和香菜汤——边翻阅《乡村生活》杂志,或许,你对那些既没有现实纷扰,也没有半生回忆萦绕的房舍满怀渴望。不过你看起来,可真美啊。白发为你赋予了和善的女巫般的风度。我们那台老收音机——我兄弟送的结婚礼物——正在唧唧喳喳地自说自话。我正要敲门上的玻璃,你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亮了,闪现出咱们儿子模糊的面容,他给你带来了大洋彼岸的消息。瞧这世界,变得真快。他刚吃过早餐,吃的是番茄炒蛋,他说,他的功课满不错的,还有件事——怎么?——看来,有位年轻女士,请他去她父母家吃晚餐。他是不是应该给她母亲带束花,给她父亲带瓶威士忌,他问你,又或者,这样做还是早了点儿?瞧这世界,变得真快。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们俩商量,径自穿过了院子。太阳消失了。一月的寒霜把绛红的杜鹃花打蔫了。不过榅桲树长得不赖。这些家伙满强悍的。好像有谁拿镊子和手指,把它们的花瓣——是邮筒那种红色——从刺枝上摘了下来。黄水仙,黄水仙,傻乎乎又乐呵呵的黄水仙,簇簇绽放,每年春天都长得越发茂密。还记得咱们女儿是怎么“帮忙”栽种这些鳞茎的吗?那时她才两岁,她把每个“沿葱头” 按进土床的时候,非要道一句“晚安”。晚安。那只知更鸟蹲在我那把老铁锹的锹把上,铁锹还像方才一样,插在菜地里,当时你听到电话响起,就丢下铁锹,冲进了屋里。是咱们女儿打来的,她问你,星期五下午可不可以把罗丝和利奥送过来,交给你来带,她好跟新客户见个面。知更鸟在它的栖木那儿寻找着虫子,小心留意着苹果树下的那只黑猫,不过这位老园丁打旁边走过时,并没打搅它。知更鸟胸脯的红色,是它从耶稣额头拔出荆棘时溅上去的。这个说法是我给你讲的,还是你给我讲的来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是个大热天,咱们在另一个国家的一套公寓里。那棵放浪的老大黄要好好修剪一番才行,不然整片地都被它占了。大黄就爱得寸进尺。草坪上的山茶花长势喜人,郁郁葱葱。暮色里,它们有的像浓郁的生奶油,有的像红色的果冻,有的像粉色的蜡笔,它们就像没有香味的玫瑰,不过也不带刺。我把不像样子的花朵掸落,任由它们落在地上。教堂的钟声在田间回荡着。篝火淡淡的烟气,有几分熏肉的气味。格子架周围,野生的忍冬花长得颇为茂密。围成一圈的方形树篱里,静立着那棵木兰树,它的根根枝条像蛇似的,蜿蜒着探入暮色。好似一位发狂的印度女神。象牙色的花朵,蜘蛛状的花瓣。根本不行,我们对门的邻居说,木兰种不活——这地方太暴露,没遮挡,风里的盐分太高了。不过巷子里那位邻居劝我试试看。为什么不呢?能保证某种植物在某块地皮上注定完蛋,或者注定欣欣向荣的人,还没出生呢。时间证明,巷子里那位邻居说得没错,不过这棵木兰有个秘密。去年这个时候,你遵照我的遗愿,把我的骨灰埋在了它的树根那儿。月亮出来了,悬在山丘上的农舍上方。就像一枚发掘出土的银质先令。那只知更鸟是什么时候飞走的?回到屋里,只见你在拉窗帘。一盏灯亮了起来。晚安。
大卫米切尔(David Mitchell),著名英国作家,代表作《云图》、《幽灵代笔》、《九号梦》等。曾荣膺多项文学奖,2007年被美国《时代》杂志评选为“世界100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2012年,被誉为“最挑战阅读想象力的小说”的《云图》被搬上荧幕,获得极大好评。
译者唐江,男,1978年生,老文青,业余译者,译有大卫·米切尔《九号梦》、《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约翰·欧文《绞河镇的最后一夜》、《集于一身》(暂定名,将出)等长篇小说。
http://s7/mw690/002Iew1Lzy6HfwQNJAi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