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什么是图洛特氏综合征？

答：一种严重的神经紊乱症，特征为面部和身体其他部位经常抽搐，有的患者会不由自主地喊叫，说出污言秽语。

《云图》作者大卫·米切尔的短篇作品《硕鼠》中的男主人公，正是一位图洛特氏综合症患者。时逢金融危机，他的事业一片黯淡，婚姻也即将走到尽头。离婚程序、孩子的监护权、钱、房子、养老金、杂项、标准收费……他和妻子处处针锋相对，只等程序走完，净身出户。有天妻子反常地向他求助，说壁炉里好像有只“大老鼠”，男主人公不得不前往五金店去购买拆开壁炉所需要的工具：

如果步行去那排商店，沿着铁路走，穿过池水发臭的公园，只要一刻钟就到了。不过鉴于时间紧迫，我还是驱车前往。新闻里提到，布里斯托尔有个离婚的父亲，前妻不让他探视几个年幼的儿子。他情绪失控，把家人开枪打死之后，自尽身亡。上帝知道，我不是说这样做有道理，绝对不是，我也不是说，我会，或者我能，把很快就要变成我前妻的这个女人乱棍打死；我更不可能对熟睡的小弗雷德痛下毒手，除非我就着一瓶吉尔玛贡威士忌，吞了120片速效努乐芬。不。我只是说，我们自己家的烦心事，多少让我理解了，布里斯托尔的那个男人干吗要那么做。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停在斑马线那儿等一个老太太过马路时，我的图洛特氏综合征赶在这一刻，来了一场大发作。倒不是真正的图洛特氏综合征——而是往日的羞愧骤然涌上心头——不过它让我用指关节猛敲太阳穴，像放声高唱比吉斯歌曲的鸟身女妖般纵声尖叫：“真对不起！”让我大为羞耻的是，那个老太太听见了，她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瞅着我，仿佛我是彻头彻尾的疯汉。在下一组信号灯那儿，图洛特氏综合征再度爆发，这回是因为刚才那场发作，我吼道：“你真该死上一回，尼古拉斯布莱尔！”给自己来上一枪，该是何等的幸福，何等的解脱。不过我永远都不会那么做。

无疑，一站式五金店倒是能让我欣然赴死的好地方。店里的气味要比洛娜那些30磅一瓶、在芳香疗法中使用的黏糊玩意儿，更能抚慰我的情绪。店内弥漫着机械润滑脂挥之不去的猪油味儿、宠物饲养用具流露出的雄性气息、刚加工成型的中国塑料制品的刺激气味。一排排、一列列黄铜和钢质的螺丝和挂钩，按材料厚度和长短规格分门别类地陈列着，有如一服视觉镇定剂。这些工具的外观，仿佛作出了这样的断言：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破旧到我们无法打磨一新、修复如初的地步。那些涂料的名称，简直能给人带来心灵的洗礼：“圣托里尼的黄昏”、“第一茬番茄”或“马撒葡萄园”。我喜欢自己跟木匠和电工之间那份半真半假的同志情谊，他们下午还有活要干，到店里来拿料，跟罗伯和收银台那儿的琼斯特谈笑风生。没人会把我当成老练的专业人士，不过只要我不开口露怯，谁能看出我不是一把业余的好手？我挑了三款刀具、一管新近面市的第4代专业硅胶；一根用来涂抹硅胶的插棒；一把宽幅、扁平的凿子；一把类似夹钳的玩意儿；一副深红褐色的塑胶手套。我结完账，把买来的东西打包装箱，离开一站式五金店时，回头瞥了最后一眼，所以等我发现那个家伙挥舞着黑莓手机，在人行道上大步流星地直冲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大卫米切尔（David Mitchell），著名英国作家，代表作《云图》、《幽灵代笔》、《九号梦》等。曾荣膺多项文学奖，2007年被美国《时代》杂志评选为“世界100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2012年，被誉为“最挑战阅读想象力的小说”的《云图》被搬上荧幕，获得极大好评。

译者唐江，男，1978年生，老文青，业余译者，译有大卫·米切尔《九号梦》、《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约翰·欧文《绞河镇的最后一夜》、《集于一身》（暂定名）等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