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师能毁人

                                         兮杉

      “师傅“，是中国古代对老师的尊称，也是对有专门技艺的工匠的尊称。

坊间有话：“名师出高徒。”“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可见，无论是教授技艺还是教授学问，都需要有师傅给予正确的指点和管教。而师傅自身的修行，往往决定了学生学习起点的高低和正确与否。

      请听我讲两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

      在我职场生涯的某个阶段，除了技术工作，我还承担了金工实习的教学管理工作。那年代实习学生很多，二百来个学生，在几个大车间操作机床，危险性可想而知。

      某个夜晚九点多，实习就要结束了，我忽然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抬头见窗外跑过几个人。紧接着，车工车间主任跑了进来，慌张地说：“有个学生的手被车床卡盘撕裂，已经送咱单位医院。”“伤得厉害吗？”“不清楚，反正车床上好多血。”我急忙锁门前往单位医院，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办公室门外的道路上洒着一滴滴鲜血。

      我边跑边给Leader打电话，跑进单位医院，值班医生说，学生伤情太重，已转北医三院。我气喘嘘嘘跑到大院门口，正好Leader打了一辆出租车赶来……我们急匆匆走进北医三院外科急诊室，值班医生说，那学生左手虎口撕裂，因为伤情较重且手部神经较多，一般外科缝合怕影响今后手部的功能，已转积水潭医院，那里有显微外科。

      我和Leader又打车赶往积水潭。积水潭医院灯火通明，虽然是夜晚，仍然汇集了很多病人，骨折的、外伤的，有个被鞭炮烧伤头部的病人在平车上嚎叫……我们顾不得看这些，在显微手术室外找到那几个学生。手术室里正在做手术，且受伤学生做手术之前要做一系列检查，我们只能耐心等候。

      在等候过程中，我问受伤学生，他的手是怎么撕裂的？他说，快下班了着急，他按了停车按钮，见三爪卡盘还在旋转，他就用手去“刹车” （这是严重违反安全操作规程的动作！）手被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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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式车床

手术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做完。积水潭医院的手术做得很好，医生说，这学生的手部功能应该能恢复正常。

第二天上班，Leader召开全体职工会议，再次强调安全问题。让我们不解的是，车间里每种机床前都贴有本工种的安全操作规程。在实习第一天，每位师傅都要向学生认真讲解安全操作规程。这位学生已实习了好几天，怎么还会有这种严重违反安全操作规程的动作呢？

后来，车间主任悄悄告诉我，听几位学生说，指导他们的那位师傅就有这样的习惯动作——在卡盘还没完全停稳的时候，用手去摸卡盘。

Leader找我商量如何处理这次事故，我说：“除了通报批评外，还应该在经济上处罚，从我开始，相关人员逐级扣奖金。我觉得，在经济上处罚，当事人更容易记牢。“Leader同意了。

出事故的第二天，那位师傅提着礼物找到我家，我说：“如果你想进来，就把礼物拿回去。“她进门后，连声道对不起，说连累我也被扣了奖金。我说：“你不是对不起我。第一，你对不起受伤的学生。第二，你对不起‘师傅’这个称号……”

上面的事故发生不到一年，某个下午，我在车工车间巡查，忽听背后传来“噗”地一声，然后又有“当”地一声。从事机械行业的朋友都知道，在车间里经常能听到叮当声，那是铁器的相互碰撞。而“噗”地沉闷的响声，那是铁器和人体的碰撞。我急忙回身，发现有台高速旋转的车床前空无一人，我赶紧过去按下停车按钮，这才看见几米之外有几个惊慌失措的学生。可是，受伤的人在哪儿呢？随着那些学生的目光往低处看，我发现身后不远处蹲着一个男生，他双手捂着眼睛，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凉气一下从我后背冒了出来……我上前扒开他的手指，还好，眼睛没伤（不幸中的万幸！），铁器打在眉骨上，眉毛被切成两节。

找车，我带着学生去了北医三院。外科急诊医生说，眉毛缝合后可能对不齐。作为代理家长，我恳求他：“小男生还没女朋友呢，可不能让他破了相。”医生认真地用小针为受伤学生缝合了眉毛。

回到单位，Leader正准备给车工车间开会。问及事故原因，是这位学生在用卡盘扳手装夹工件时，有人无意中触碰了车床开关，三爪卡盘高速旋转起来，将上面的卡盘扳手甩了出来，砸向学生的眼睛……幸亏他戴着金属框的眼镜，眼镜框被砸落，眼睛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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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盘扳手

让我们不解的是，这些车床都有安全装置，卡盘扳手必须从三爪卡盘上拿下来放进床头箱前的安全装置里，车床才能起动。就算学生违反安全操作规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是什么原因使卡盘扳手还在三爪卡盘上，车床就能起动呢？

调查的结果，是指导他们的师傅在讲解机床操作时，为了自己方便，拿了两个卡盘扳手，一个放在安全装置里，一个用来装夹工件。从未操作过车床的学生，把这位师傅的错误操作习惯当成了正常的操作方法学习运用，险些造成终身伤残！

也许有朋友会问，你讲这两个小故事想说明什么呢？如果我告诉你，这两次事故，是发生在同一位指导师傅身上，这也是我任职期间发生的仅有的两次事故。你是否觉得这位师傅确实有问题呢？

第一次发生事故时，这位师傅痛哭流涕地在车间做了检查，平日很节俭的她，还受到扣除当月奖金的处罚，这应该对她是严重的警示了。但是，她受处分不到一年又发生了第二次事故，这说明，她的错误操作方法已根深蒂固。那么，她的错误操作方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呢？我只能说，为师者讳，在这里就不评论她的师傅了……

写到此处我想到，近日，备受关注的国家能源局原局长刘铁男案的一审判决书认定的3558万余元受贿款中，除去两笔两万元的贿款和装修款外，其余所有受贿款均与其子刘德成有关。

出身贫寒的刘铁男在儿子幼时就常常给他灌输：“做人要学会走捷径……”在儿子成年后，刘铁男为他找了好几位颇有实力的“师傅”，嘱咐他们“带一带刘德成“。这些师傅都是商人，他们借刘德成之手搞钱权交易，为刘德成带来了巨额财产，也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这些师傅，最终把刘德成带进了监狱！刘铁男在庭审上不断强调，是自己害了儿子！

唐代著名的散文家和诗人韩愈在他的《师说》中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一个称职的师傅，不仅能传给学生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解答学生学习知识中遇到的困惑，还能培养学生良好的人格品质；反之，一个不称职的师傅，不仅不能教给学生正确的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还可能贻害学生终生。

名师出高徒，劣师能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