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气突然转冷。早读时,窗外祥云朵朵,不一会儿,教室里暗下来,仿佛直接到了黄昏。接着一阵冷风刮起,乒乒乓乓,窗玻璃险些掉下。踏着第一节课的音乐节奏走进教室,随手把门关上——按规定是不允许的,今天特殊麻,看,穿得单薄的学生嘴唇都变色了。我搓了搓手,逗了一会儿学生,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三九天提前造访了,要考验我们的意志了。学生都挺身而坐,一副金钢不坏身的模样。
课刚进入高潮,班上一学生的名字被叫响,是一苍老的女声。学生的目光都聚在我脸上,我看了一眼被叫的学生,他的目光收在屏风般立起的书后面。不待我作出决定,又一声响起,几乎是同时,门被推开了。“×××,快加件厚毛衣……”边说边进来了,还想帮着穿,终究退了出去,可能我的脸色不配合吧。同学们目送那位奶奶,直到门被她带上了。我看了看她那位孙子,他低着头,一大团橙红色的毛线衣堆放在他的课桌上,把他的脸映得红红的。我尽量地调整着表情,继续上课,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下课了,我走到那位同学的身边,为他加上毛衣。我说,你的奶奶很爱你,你也这样爱奶奶吗?
(二)
教室里静悄悄的,正在考试。
我踮起脚跟在讲台前慢慢地走着,我在思考着这次作文的命题:我最敬佩的人。是老了点,一点鲜味都没有,不易拨动学生感情的弦儿,难得写出新意啊。正沉思间,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叮!叮!叮!”越来越近,而且是走向我们教室的。
“叮~叮~叮。”停了?我看向门口,一个高挑而灵巧的侧影,米色的披风,细高的鞋跟。我走向门口,笑了一笑,她也搭笑,很妩媚。我动作加口型,意思是说若有急事,我可转达。她指了指手中的药瓶,摇了摇头,又“叮,叮,叮”地走开了。
我进去了,站在空档处看学生答题——远视眼并不一无是处。可所看之英雄,所见几乎相同。敬佩的对象大约两种人,妈妈是他们的首选,其次是老师;所选的材料也是大同小异,不是雨天送伞,就是夜半送进医院;不是灯下批改作业,就是夜深了还给自己洗鞋。
又一次陷入沉思,轻轻地踱出门口,见楼梯拐弯处立着刚才那位女士,正拨弄着手机,估计在写短信。一个命题蓦然跳出:“拐弯处的风衣”。我现在要是让学生出来一下,看一看楼梯处的这道风景,并对他们说:这位母亲为了给她的孩子送药,已经静静地等待了快两节课了。他们听后会不会有所感触呢,还会不会只选下雨送伞这样的“历史”题材呢?
(三)
周一早上照例升旗,学生一律穿校服,少先队员一律佩戴红领巾,这无须再作交待了。偏就有那么几个刺头,不是忘了穿,就是忘了戴。耐心教育,温言婉语,疾言厉色,效果都不太显著,怎么办?我急了,来了一次粗的。
在别人都去参加升旗仪式时,我让几位健忘者做马蹲,外加写一份600字的说明书。说明为什么会忘记这忘记那。有体质稍差者,做得大汗淋漓,而且还掉了“金豆豆”。于是招学生怨,招家长怨。于是想起本人上高小时的一位老师,那位老师“整人”整得让人难忘。一次,一位男生独自下水库洗澡,让这位老师抓个正着。于是被请进办公室,站了整整一个下午,而且只让穿一条短裤。做学生的都只往学生身上着想,暗地里都说老师“狠毒”。家长也说整得过份了,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但是家长、学生都又很健忘,因为两年前,那水库里就淹坏了一个孩子。皮肉之苦与失子之痛孰轻孰重,谁都分得清,但人们一般不习惯把它们放在一起掂量;身染恶习,可能毁掉一生,解除恶习,可能成就一生,人们似乎也懂得此理,但解除恶习可能要受皮肉之苦,人们多半下不了狠心。有人愿意帮助干这事,甘愿背骂名,却得不到理解,这不是很难过的事吗。
如果说奶奶的关怀是“推门而入”,妈妈的关怀是“拐弯处的米色披风”,那么老师的关怀便是“罚站一个下午”。前二者往往被忆起,被歌颂,被歌颂为圣洁而崇高,无私而伟大,唯独后者老是被质疑,被质问,被责怪,这有道理吗,是什么道理呢?还真不好懂。学生是无邪的,他们在写“最敬佩的人”时,没有选择这样的题材,与受的“皮肉之苦”有关,再说,也可能与写作技巧有关。但家长也没有想到,而且动辄议论,动辄理论,这与什么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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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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