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滞留在村子里不能返城的中轻厨师小刘，大半年都没收入了，当前就是能到城里去，他也清楚，一样没活干，城里的餐饮业还都处在停业状态。但他前两年在县城里买的三居室，房贷还没还完，这段时间，每月到了还款日之前的那几天，他都会着急上火。孩子上初中，补课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邻居老李退休前是镇上的中学老师，见到小刘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就给他出主意，你看咱们这十乡八里的红白喜事也不少，过去都是去镇上的饭店里办酒席，现在饭店也都歇业了，镇上饭店里的厨师，有不少上门给人家办酒席。你有炒菜手艺，大城市都能吃得开，乡下上门给人家办个酒席，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小刘听后，也觉得老李的主意不错，但怎么能让那些需要办酒的人家找上门来呢？老李说，这个不怕，我大侄儿是副镇长，你也认识，明后天你上街买些酒菜，尽量买好点的，缺钱的话，先从我这拿点，我让侄儿把乡镇干部喊些过来吃一顿，让他们给你做个宣传，保证要不了几天，就会有人喊你上门办酒了。

小刘照老李的计划做了一大桌菜，和镇上饭店里常见的菜式很不一样。镇里村里的主要领导，能来的也都来了。大概是歇了很久都没这么痛快的吃过，小刘的烧菜手艺得到就餐领导的一致认可。

果然不出老李所料，还不到一个礼拜时间，真就有人来请小刘上门办酒了。小刘觉得自己一个人，有点忙不开，正好老李是个有闲的热闹人，就带上老李，帮着照应，也镇上的厨师一样，干起了流动办酒席的营生。

两个月下来，小刘办了十几家酒席，和镇上的厨师收费标准一样，每桌按150块钱结算，毛收入两万三四，老李推却半天，也只肯要了个零头部分。算下来，小刘在老家村子里替人办酒席，收入也不比在城里低多少。受到的尊重，比在城里还要高，乡亲们都说小刘许多菜的做法，以前都没见过，味道也比镇上的厨师做得好。收入过得去，还能照顾家人，这个状况，都让小刘有点想留在家乡干的打算。

但他心里也明白，是镇上的饭店都停业了，他才有生意，一旦复业，有没有生意就不好说了。还有一桩事，让他心里不也踏实，就是最近有风言风语说他做菜花里胡哨，其实根本不是个好厨师，连老家的酒席该上的菜式菜品和上菜的规矩都不懂。

小刘十几岁就进城学厨师，拜的师父名气也不错。在小刘所在城市的熟人圈子里，他的手艺是能排上号的，但没想到，在老家却不被人认可。

小刘憋不住就问老李，老李如实告诉他，是听到有人背后这么说。小刘又问老李，那李叔叔您觉得我炒的菜口感到底怎么样？老李沉思片刻，对小刘说，大家议论你的其实不是你的炒菜水平，而是你确实不懂老家红白喜事办酒席的规矩。咱们这里，红白喜事酒席都是有程式化讲究的，你离开家乡多年，这些讲究你可能都不知道。本来也想过要跟你说说这事，但我个人又觉得你炒的菜比镇上的厨师要好吃太多，花样也不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那些与口感无关的东西，就不要去理它，没啥大不了。但确实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挑刺声音。

小刘也有点不服气，就对老李说，我还不清楚老家这些厨师的水平？他们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吃过好吃的，又怎么可能做得出好吃的？我记得小时候经常饿肚子，吃顿酒席，那是人间美味。在我做了厨师后，逢年过节回家，有时也会碰上吃顿酒，就觉得他们做的菜，除了油多就是味精重，真的很难吃。我做的菜，市长、省长都吃过，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说我的手艺差。

老李肚子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第一个公开说小刘不懂办酒席规矩的是镇上的头号厨师王师傅。他甚至跟县文化局的领导说，小刘所办的酒席菜式，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我们县的传统民俗文化。

找小刘办酒席的老乡，慢慢就少了，但也还是有。有些原本打算请小刘办酒席的熟人，都改主意说，等镇上的饭店恢复营业后，再去镇上办。镇上酒店的厨师们心里都明白，等他们的饭店都开张后，小刘的生意就没了，一个不懂规矩光知道炒菜的厨师，在咱们这里是混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