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不在朝与暮——唐宋词名篇品赏之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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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成坠
北宋词人秦观写有一首词作《鹊桥仙.纤云弄巧》,词曰:“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的大意是,纤薄的云彩在天空中变幻多端,天上的流星传递着相思的愁怨,遥远无垠的银河今夜我悄悄地渡过。在秋风白露的七夕相会,短暂的相会绝对胜过人世间那些长相厮守却貌合神离的夫妻。缱绻的柔情像流水般绵绵不断,重逢的约会如梦影般缥缈虚幻,分别之时不忍再去看那鹊桥路。只要两情至死不渝,又何必一时卿卿我我的朝欢暮娱呢?
此词一开篇,和盘托出了“纤云弄巧”的妙语,此句意即轻柔多姿的云彩,能够变化出许多优美巧妙的图案,显示出织女的手艺何其精巧绝伦。可是,这样美人儿,却不能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共同过上美好的生活。“飞星传恨”,说的是那些闪亮的星星正飞驰长空,彷佛都在传递着他们的离愁别怨。接着写织女渡银河会牛郎。《古诗十九首》云:“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盈盈一水间,”说明近在咫尺,似乎连对方的神情语态都宛在眼前。词里,秦观却写道:“银汉迢迢暗渡”,以“迢迢”二字形容银河的浩渺辽阔,牛郎织女的相距之遥远。这样一改,感情深沉了,突出了相思之苦。迢迢银河水,把两个相爱的人隔开,相见一次是多么不容易啊!“暗渡”二字,既点出“七夕”的题意,又紧扣一个“恨”字,他们踽踽宵行,奔波迢迢来相会。
接下来,词人宕开笔墨,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议论赞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对久别的情侣在金风玉露之夜,碧落银河之畔相会了,这美好的一刻,能够抵得上人间千遍万遍的相会。词人热情地歌颂了一种理想的圣洁而永恒的爱情。“金风玉露”化用李商隐《辛未七夕》中的“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的诗句,用以描写七夕相会的节日风光,同时,还另有深意,词人把这次珍贵的相会,映衬于金风玉露、冰清玉洁的背景之下,显示出这种爱情的高尚纯洁和超凡脱俗。
“柔情似水”,告诉人们,那两情相悦的情意,就像悠悠无声的流水,是那样的温柔缠绵。“似水”照应“银汉迢迢”,即景设喻,十分自然。七夕佳期竟然像梦幻一般倏然而逝,才相见又分离,怎么不令人心碎!“佳期如梦”,除了说相会时间之短,还写出爱侣相会时的复杂心情。“忍顾鹊桥归路”,转写分离,刚刚借以相会的鹊桥,转瞬又成了与爱人分别的归路。不说不忍离去,却说怎忍看鹊桥归路,婉转语意中,含有无限心酸之泪,蓄有无限惜别之情。
回顾佳期幽会,疑真疑假,似梦似幻,及至鹊桥言别,恋恋之情,已至于极。词笔至此忽又腾空转身,爆发出高亢的音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这两句词揭示了爱情的真谛: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和艰难困苦的考验,只要彼此能够真诚相爱,即使终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爱可贵的多。这两句感情色彩浓厚的议论,成为爱情颂歌之中的千古绝唱。它们与上阕的议论遥相呼应,这样上、下阙同样的结构,叙事和议论相间,从而形成全篇连绵起伏的情致。这种正确而纯洁的恋爱观念,这种高尚的精神境界,远远超过了古代同类作品,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总观全词,每阙前三句皆为写景抒情,后两句均作议论。这些议论,自然流畅,通俗易懂,却又显得婉约蕴藉,余味无穷。一是因为有前三句作精彩的铺垫,令后两句的议论畅然流出,尤觉深沉真挚。二是立意高妙,既能收得住前句,又能宕得开来,融汇情、理,醒目本旨。作者将画龙点睛的议论与散文句法及优美的形象、深沉的情感结合起来,起伏跌宕地讴歌了人间真挚美好的爱情,取得了极好的艺术效果。
秦观(1049年—1100年),北宋词人,字少游,一字太虚,号邗沟居士,学者称淮海先生。扬州高邮(今江苏省扬州市高邮市)人。曾任秘书省正字、国史馆编修官等职。因政治上倾向旧党,被视为元祐党人,绍圣(宋哲宗年号,1094年—1098年)后被贬谪。文辞为苏轼所赏识,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秦观工诗词,词多写男女情爱,也颇有感伤身世之作,风格委婉含蓄,清丽雅淡。诗风与词相近。有《淮海集》四十卷、《淮海居士长短句》(又名《淮海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