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将新绿百千重——杨诗欣赏之七十

标签:
文化 |
文/朱成坠
唱和诗,在诚斋先生的作品中占有相当大的篇幅,我估计约莫占了25%左右的数量。唱和诗乃旧体诗的一种。“唱”,是指吟咏歌唱,“和”,是指声音相应。即一人先写一首诗,另一人则依第一人所作的诗词体裁、题材、原韵,或第一作者“唱”的思想内容,作诗词酬答。如柳亚子先生写于1949年3月的七律《感事呈毛主席》,毛主席于同年4月写了《和柳亚子先生》。
唱和之作,关键在于内容上要相互配合,而不能南辕北辙,相背而行。至于是否采用同一体裁与同一韵脚,那是其次的事。相对“唱”诗来说,“和”诗更难写好。因为“唱”诗无内容、题材、体裁的限制,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而“和”诗却没有这个自由,它不仅在诗意上,而且在内容、题材、体裁乃至风格上,均要与“唱”诗保持一致。如不一致,也就无所谓“一唱一和”了。
诚斋先生有一组绝句《又和<</span>风雨>二首》就是唱和诗。其一曰:“东风未得颠如许,定被春光引得颠。晚雨何妨略弹压?不应犹自借渠权。”其二曰:“风风雨雨又春穷,白白朱朱已眼空。拼却老红一万点,换将新绿百千重。”
其一诗的大意是,东风不能颠倒成这种模样,一定是被春光拉扯得过分癫狂了。傍晚时分的雨水不妨压制一下,你等自己不应该放弃出借给他人的权限。
其二诗的大意是,风风雨雨的一个春天即将过去了,白白红红的缤纷景色几乎凋零了,满眼都是空空荡荡的落寞情形。心甘情愿地将剩下的残红全部献出去,换回千万重的簇新绿色。
第一首诗,采用拟人化的手法,将东风比作世人,说它一定是被妩媚的春光勾引了,以致于神魂颠倒,如痴如狂了。这个时候,不妨让傍晚时分的雨水涤荡一阵子,使其头脑清醒一下,千万不应该轻易地放弃自己弹压的权限。
第二首诗,写得更有趣味。“风风雨雨 ”,即风雨交错。“春穷”,即春尽,说明春天流逝了。着一“又”字,则境界全异。这表明诗人的惜春之情由来已久,眼看着“又”一个春天即将逝去,不禁黯然神伤。诗一开篇,就将惜春之情和盘托出了。次句则在此基础之上,再加一笔,着力渲染春归春逝。但,与首句相比较,写得更为具体了。首句只是泛言“春穷”春归。这一句则从百花尽落的角度浓墨重彩地渲染。诗中的“白白朱朱”,实际上指的是百花。“眼空”,即是眼前空无一物了,再加一个“已”字,说明“三分春色、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世间已经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可以说,诗作前两句,已经把惜春伤春之情写足写尽了。第三句,一个转折,翻出了新意。“老红”,即落花也。“一万点”,表明花瓣遍地是也。“老红”的可敬之处,不仅在于它心甘情愿以自己之落地,化为尘土,换来“新绿万千重”。更为可贵的是,它那种勇于献身的精神,具体显示在“拼却”而字上。以“拼却”、“换将”,相对相承,惜春之情荡然无存,献身精神全出。晚清诗人龚自珍曾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乙亥杂诗》)龚氏所言之“落红”,即使“化作春泥”,也要“护花”,诚斋所言之“落红”,也是“化作春泥”,也要“护花”,两者殊途同归,异曲同工也。诚斋先生所言之“老红”,就是落尽了,哪怕是遍地花瓣,也要换来新叶、新花,但是,“新绿”、“落红”与“老红”的勇于献身的品格,同样都是令人钦佩,令人感动的。
人是要有点献身精神的。作为个体的人,无论如何长寿,生命总是有限度的。可是,作为人类的群体而言,却是代代相续、生生不息的。因此,作为一个真正具有全人类视野的人,他想到的不应当仅仅是自己一人,要应当想到其他人,特别是后来人。只是如此,才具备“老红”精神。“老红”因其“老”,而在“风风雨雨”中陨落了。但是,生命的节律即使卸下了“老红”却将其全部生命倾注于“新绿”之中了。这只是一种自然的新陈代谢。如果,人们都能像诗中的“老红”那样,把自然的变化升华为“拼却”的传承,那么,“老红”体现的就不再是或不仅仅是自然规律,而是,一种高尚的自觉的奉献精神了。
2022年5月31日18时2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