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坠

诚斋先生特别擅长描写自然景物，且，情趣盎然。其中，咏柳诗中，有一佳作，名为《新柳》，诗曰：“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

  这首诗，并不费解。唯有几处，需略作释读，便可顺畅地阅览下来。一是，拂银塘，二是，且莫深青只浅黄。三是，蘸。四是，引。拂银塘，形容春风吹拂，池塘闪耀出银色的光泽。且莫，可作切莫解。深青、浅黄，指柳树的颜色。蘸，刚刚挨着水面，入水无多。引，引伸，这里指水中柳影把柳引长了。这两句诗的意思是，长长的柳条轻拂过闪耀着银光的水塘，柳色啊，且莫是深青的，只需要浅黄的。柳条虽长，可它未必能蘸到水。啊，原来是水中的柳影将它拉长了。

  详细诠解之，第一句“柳条百尺拂银塘”，写的是远景。“百尺”的柳条都收入眼帘，池水闪烁着银色的光茫。只有远观才能摄入这样长的垂柳，也只有斜视才能看到水面上的反光。这句诗以“百尺”状的柳条，伏下了一个“长”字，与篇末紧相呼应。写塘则冠以“银”字，给水面镀上了一层柔美清澈的亮色。又带出了和煦的春风，一个“拂”字就捎来了它的消息。既是“拂”，则告之风之温和、柳之婀娜、春之初至，都是“意在不言中”了。如果，觉得“拂”字还有点虚，那么，第二句“且莫深青只浅黄”，便以实实在在的“浅黄”的色彩，明白无误地扣紧了题目。“且莫”二字，极其传神，流露出诗人珍爱惜新柳的深情。浅黄的新柳象征着初春，如果，及至深青，则已是晚春了。故对新柳之情，也即是对新春之情。“且莫”可作“切莫”解。“浅黄”的新柳之色，近看也会有“无”的感觉，有些类似唐代大诗人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其一中“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

咏诗至此，情景毕现，似乎已无话可说了，然而，下两句，却又翻出了新意。第三句“未必柳条能蘸水”和第四句“水中柳影引他长”，揭示了谜底，原来柳条是蘸不到水的，它之所以能达“百尺”之长，全在于水中的柳影把它“引伸”的缘故，这真是对事物的妙悟。试想，垂柳将及或点及水面，微风吹拂，柳枝轻扬，水上水下连成一片，是多么优美的一幅画面。诗人漫步赏柳，由远及近，视线也由上而下，从岸上柳条写到水中柳影。至此，整篇只允许诗人再写数字，就必须结束了。然而，作者却出人意料，只用了一个非常亲切的“引”字，就把柳影，也即把新柳，乃至把全部画面都写活了。

  平平常常的柳树，寥寥二十八个字，居然能写得这样妙趣横生、情味隽永。它所表现的活泼、新颖、恬淡、意趣和作者对自然景物的深情，这正是“诚斋体”的特色。而，杨万里写诗由难到易的奥妙，也正是由于他从学习书本转到师法自然的结果。他烧掉了千余首江西体的旧作，留下来的存诗，大多是这一类描写景物的小诗。它们以其灵动活泼的生命力，冲破了江西诗派冷僻生涩的藩篱，赢得了历代读者的喜爱。

这首诗，是诚斋先生作于南宋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年）的作品。这一年，是作者“忽若有悟”的一年，五十二岁的诗人忽地发现“万象毕来，献于诗材”，“涣然未觉作诗之难也”。这是，诚斋先生大彻大悟之后，进入了诗歌创作的新境界，得出的发自肺腑、诚挚感人的心声，我们这些诚斋先生的拥趸为之羡甚幸甚。

2022年4月28日1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