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高大，乃至辉煌的暗屋子

刺棕榈、天鹅绒海芋的荧绿之笑

披挂四壁

穹顶彩绘的星芒柔软如舌

廊柱高大得不可想象

波斯毯上的双头鸽子正撕扯那条金蛇

金蛇无处逃逸，狞厉之舌已僵

卷曲成一句

古奥无解的咒厌

.

我们，是这暗屋子的常住户

彼此熟络而陌生

彼此用湖水舔舐石穴的声音沙哑问候

甚至拍肩、互吻冰冷的左脸

我们真实的右脸呆若半只木鸡

辨识对方姓名成为谜之难题

磨制的目光有孪生的迷彩色

何须辨认？我们其实是迷彩之生物

是这暗屋子的同卵寄生者

.

暗屋子，祖上的杰作

而我们，是大孝至纯的子孙

恐惧和怨怒早被砌入墙基

它因此更结实华丽，它不可摧毁

劫匪也会止步于防盗铁栅

风也会止步于锁

我们安静地盘坐在厅堂、阶梯

坐姿相同，仿佛正在聆听着什么

而那示教者的声音无所不在

洪亮而肯定，令人坚信，但

不明——觉厉

.

不明，而至于“无明”

暗屋子是我们舒适的螺旋之壳

我们在自己的壳中螺旋攀爬

我们努力爬向高处的无意义

为此，我们不惜抛掉一些词语

像脱掉蝉蜕和乖顺的羊毛

我们相互扶持，蹬踏着彼此的肩

我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也从不疑问

.

从不疑问，但其实，心存警觉

彼此留意——谁是那枚家族的逆子

谁会冒失地喊出那句悖逆之问

担心那疑问毁掉信念的高塔

我们不需要毁灭，因此盯紧他人

辨识谁的脑后会生出反叛的独角

……只是，“警觉”这颗黑种子

却结出新的涩果

那小小涩果如诱人的红唇

诱我们的顽石之心开裂出缝隙

这罅裂，细如一声冰冷的追索——

请问：我，又是谁呢

——2024、6、1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