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簪、更衣诸文"是伪品
吕材桢
关键词 遗簪、更衣 靖批
第十三回 回前批
靖藏本批语的版本前后不一。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我们深思：毛国
瑶先生所提供的版本哪一个是可靠的？有真的吗？
笔者前几篇博客用的是《红楼梦研究集刊》（第十二辑）第279
页上的那一版：《靖应鹍藏抄本<红楼梦>批语》。计150条，“毛国
瑶辑录”。 本文仍用此版。
今天要讨论的是第十三回的批语，编号为第68条，它是一条长批：
68、此回可卿梦阿凤作者大有深意惜已为末世奈何奈何贾
珍虽奢淫岂能逆父哉特因敬老不管然后恣意足为世家之戒秦可卿
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
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
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请观风月鉴多少泣黄泉（回前长批）
甲戌、庚辰二本也有类似的批语。它们的批语显示，靖应鹍所藏
抄本的批语是一伪品，其格式和文字都是甲戌、庚辰二本的混合物。
一、格式
甲戌本已残损，庚辰本不残：
此回可卿梦阿凤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时奈何奈何然必
写出自可卿之意也则又有他意寓焉
荣宁世家未有不尊家训者虽贾珍當奢岂明逆父哉故写敬老不管然
后姿意方见笔笔周到
一步行来错
回头已百年
诗曰
古今风月鉴
多少泣黄泉
*
庚本误植于第十一回前，靖本不误，同甲戌。
靖本是回前批，同庚辰，不同于甲戌本：后者有眉批和回末批，
只有部分批语是回前批。
甲戌、庚辰二本分段，靖本不分段，且回末诗直接与批语相连，
异于甲、庚，异于常规。
因靖本混合了甲戌、庚辰二本的格式，与它们时同时异，并有不
合常规之处，所以我们可以说，它是一后出之本，且不是正品。
二、文字
甲戌本回前批的文字有残缺，庚辰本批语不长，而靖本却是一条
长批，所以我们在比较甲、庚、靖三本的异文时，特别注意靖本的走
向。
今秦可卿托
甲戌
此回可卿梦阿凤，
庚、靖
*
庚误，因为做梦的是凤姐儿，不是秦可卿。它遗漏了“托”字。
靖本从庚，同误。
原文当为“今秦可卿托梦阿凤”。后面我们引用甲戌本的回后批
时，还会见到这个“托”字。
本例和下面的二例都是重要的异文：
作者大有深意存焉
甲戌
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
庚
作者大有深意
靖
*“存焉”是原文，靖本删节，误。
可惜生不逢时。奈何，奈何!
庚
惜已为末世。奈何，奈何!
靖
*
靖本有“惜”，从庚，有删节和改动。
然必写自可卿之意也，则又有他意寓焉。荣、宁世家未有不
尊家训者。
庚
靖 阙如
贾珍尚奢，
甲戌
虽贾珍当奢，
庚
贾珍虽奢淫，
靖
*“当”，草体，“尚”的形误。庚从甲戌，增一“虽”字。 靖
本从庚，变动了“虽”的位置，另有删改。
本句也是一例重要异文，因为它确定了三本的关系：甲戌本往往
忠于原著，庚辰本时有对甲戌本的改动，而靖本则要晚于甲、庚：它
是毛国瑶的发明。
岂有不请父命之理？
甲戌
岂明 逆
父哉?
庚
岂 能逆
父哉?
靖
* 靖本有“逆父”，从庚，改一字。
下文的贾敬“不管”表明：贾敬并未有“命”，故丧事“尚奢”一
事，贾珍并无“逆父”之举。——庚辰本本批有误，靖本同误。
因敬
要紧，不问家事， 甲戌
故写敬老不管，
庚
特因敬老不管，
靖
* 甲戌残缺三字。
庚辰据正文（“贾珍见父亲不管”）改写了原批。靖本从庚，有改
动。
故得姿意放为。
甲戌
然后恣意，
庚、靖
*
庚从甲戌，删了二字。靖从庚。
方见笔笔周到
庚
足为世家之戒
靖
* 靖本虽改写了句子，但原有的字数仍旧不变。——靖仍从庚。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
贾家后事二件，
甲戌、靖
庚
阙如
*
本段庚辰已缺，在甲戌本是回后批：靖从甲戌。
靖批从此开始混合、拼凑甲戌、庚辰二本的批语了。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是旧稿中的回目，也是本段批语的话题。
“用史笔”：按事实而著录。与下文的“未漏”意同。
“魂托”：“托”，即我们上面讲过的甲戌本的“今秦可卿托”
一例中的“托”句——此句庚本作“此回可卿梦阿凤”，漏了“托”
这个重要的字。靖从庚，同误。
可见，靖本确实是个混合本，先是只是一味抄袭庚本，不管对错
与否，而一遇到庚本阙如时，又即放下庚本，转向了甲戌本。
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
甲戌
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
靖
*
嫡：通“的”。确，的确，实在。——这也是脂批的习惯用法：
嫡真实事……
（甲戌，第二回。夹批）
与前八个字嫡对。
（同上）
嫡嫡是彼亲生
(庚辰，第二十回。夹批)
嫡是宝玉之化身无疑 （甲戌，第二十八回。夹批）
靖本改动了原批。下同。
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
甲戌
其言其意，
令人悲切感服，
靖
*
其事：秦可卿的事，“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事（本段的话题）。
未漏：没有遗漏。——“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事，旧稿中有记
载。因为是“用史笔”，所以才会“未漏”。
本例是最重要的一条异文：靖本删去了“其事虽未漏”一句！—
—它把复指本段“话题”“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句子删掉了！
这种刻意的删除是为下一句虚构出来的情节服务的:
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甲戌
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
靖
* 这是甲戌本回末批语的最末一句。
之：秦可卿。
删去：删去”其事“，“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事。
从语法上来看,"其事”既是"其事虽未漏"这一小句的主语，又
是后文“删去”一词所隐含的宾语。所以“遗簪”和“更衣”及"诸
文"这六个字都是靖本的毫无根据的增文。
“删去”的宾语到底是什么，下面就直接明说了：
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
甲戌
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靖
* 删去的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节”！
本批在甲戌本上是回末诗之上的眉批。其话题是“此回”：全
回（的页数）。靖本照搬，不分段，於是就用“是以”二字把“秦
可卿淫丧天香楼”和“此回”的页数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关的话题拼合
在一起了。
却：脂批的习用语。——靖本改为通俗易懂的”去“了。
靖本批语以诗句结尾：它又换了底本，又改从庚辰本了，但“诗
曰”二字已删去，第三句的文字也已有所改动：
一步行来错 回头已百年
庚、靖
古今风月鉴
庚
请观风月鉴
靖
多少泣黄泉
庚、靖
庚辰本的这首回末诗，有待于讨论、质疑之处颇多，我们在下一
篇另作专门的探讨。
小结：靖批第68条是一伪品，其格式和文字都表明它是甲戌、庚
辰二本的混合物;“遗簪、更衣诸文”这六个字是靖批的伪造。
2023年1月6日
于临时住所
(本文是拙著《<红楼梦>版本琐议》的第三十七篇。）
（引用或转载本文时，请注明出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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